浣湘之滨,烟草茫茫,渔歌唱晚,几盏灯火点亮了在水一方的渔户人家。^零¨点_看_书- !已¨发?布/最`辛*章+节_正是深秋菱花开时,天边时不时飞来一两行南归雁,渔家网兜内七八只鲈鱼正肥,烛影翻映,更添了几分秋收之喜。屋内漆桌旁坐着一对母子,正聚精会神听着从彭泽君处探亲归家的中年门客说话。
那中年西十来岁年纪,身上那件绣着火纹和凤鸟的紫红色楚服早洗得褪出淡白,妇人一袭土黄色绕襟深衣也己被鱼脂浸染得看不清纹路,少年身形消瘦却是神采奕奕,一边听着父亲说话,一边手拿竹筹盘算着什么。只听中年说道:“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正是当朝左徒芈原新作《橘颂》。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敬仰,轻声吟诵:“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母亲微笑着点头,屋外江水潺潺。
怀王即位以来,对外伐灭越国,重用左徒芈原,此时楚国国力日盛,号称沃野千里、带甲百万,即便是远在浣湘的渔户人家脸上也满是自信之彩。
“平哥,听过往船家说左徒大人这篇新作被我王在朝堂之上褒奖,王妃亲唱作舞,还抄录后传各地封君学习,凭此作一举成为下月章台宮选士的主考,连素来不睦的上官大人和子兰公子也对左徒大人大加赞赏。”
“国有芈原,大楚甚幸啊!仅左徒一人,扭转了中原诸国对我大楚南蛮之国、文教不兴的印象,就连齐国诸子也不敢置喙。”中年名唤高平,是彭泽君门客,负责彭泽商贾联络事宜,“彭泽君收到此作后,今日在堂前唤齐两百士子门客,吟诵三遍,说《橘颂》所达故土深固之意,当为我大楚每一个国民的准则,堂下众人皆受触动。琰儿,《橘颂》的一字一句,你要铭记于心,终己一身为国为民,不负我历代楚人筚路蓝缕。”
“父亲,孩儿知道了。”高琰停下手中算筹,“当今大争之世,各国士人学子为搏一己私利,游走于列国之间,甚至为敌国谋划,攻伐母国,这种人虽有大才者,儿不耻。就好比商君,原是卫国公族之后,卫国附庸魏国百年而今己成定局,不思为母国谋划破局,却拜入魏相门下作了魏国中庶子,后为魏相、庞涓不容,应秦公求贤令入秦,恶法强国后又坑害魏国,真是大才寡德之辈。”
“非也~谬也~”鹿野空旷,来者操三晋口音,不多时己至。“魏人张仪,来楚求利,路过此间借宿,望主人施恩。”
高平闻言当即戴稳南冠,屏退妻子至内室,携子相迎,柴扉小门只作堵彘之用,仅2尺来高,两方远远作揖。“贫贱渔家,承蒙高士不去,彭泽高平。”
“彭泽高琰。”
“主人叨扰了。”
这魏人张仪瞧着与高琰年长几岁,或是旅途奔波,满脸浮肿,眉间透着一股市侩之气,一进门便盯着渔家网兜内的七八只鲈鱼,好在高平在彭泽君门下司职商贾联络事宜,未有轻视之意。
“琰儿筛些酒来,给客人接风。”高平命儿子取酒,引客入堂坐定,却不想这其貌不扬的魏人毫不生分推辞,“楚酒糯香绵柔,甚好、甚好。”
“高士来楚求利,却未见财货,不知谋得是何利?”楚国漆器誉满列国,而楚人又善贸易,是以从王室、官员再到各地封君都注重商贾之道,经商风气比之中原各国皆盛。
“张仪的财货便在嘴里。”张仪狡黠一笑,见高平不解,接着说:“张仪的财货便是这三寸不烂之舌。”
“这......”高平面露难色,实在想不出这舌头算甚财货。
高琰斟酒后,看着眼前这个怪客,心下有了猜测。“先生莫不是来楚游说的士子。”
“不错,我这舌头可搅动列国风云,一言兴国、一言败邦皆在这唇齿相交之间。”
“先生方才闻听在下妄议商君,可有高见?”高琰求学之时,高平夫妇本想筹齐资费令儿子前往齐国稷下学宫寻得良师,高琰却因心疼高堂劳苦,不忍家中举债,只读了三两年楚地私学,是以对与中原学子辩义兴致颇丰,权当以辩代学,寥以慰藉年少遗憾。
“当今之世,列国伐交频频,乱世唯才是举。楚国之强盛,不光靠楚人历代先祖筚路蓝缕,其中亦不乏外臣。悼王时,吴起入楚,虽说变法功败垂成,最终随他身死道消,政令废止十不存一,但也在使得楚国一改吏治腐败、政令不通、屡败三晋之国的局面,收复失地、开疆拓土,成为兵震天下、威服诸侯的当世强国。”张仪轻捋胡须,目光深邃:“商君虽寡德,但其法强国,非无寸功。士子游说,各为其主,德才兼备者少,权衡利弊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