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整理了一下衣袍下摆,猛地双膝跪地。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彻寂静的金銮殿。他的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进行了一次毫无花巧的碰撞,再抬起时,己是一片通红。
满朝文武的心脏都跟着这声闷响漏跳了一拍。
朱平安的声音不再有方才的锋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儿臣有罪,请父皇降旨!”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干脆利落地认下了所有罪名。大皇子等人脸上刚刚浮现出一丝喜色,朱平安的下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将他们的笑容砸得粉碎。
“但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请父皇,将那剩下的五万两,还给景昌的百姓!”
他将自己的罪,与百姓的生计,与那消失的五万两白银,用最决绝的方式死死捆绑在了一起。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这一次,是连呼吸都近乎停滞的死寂。
丞相林如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跪在地上那个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寒意。这个六皇子,根本不是在请罪,他是在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当做砝码,逼着整个朝堂,逼着龙椅上的陛下,做一个选择。
西皇子朱承岳的脸色铁青,他往前一步,正欲开口呵斥其“要挟君父”,却被龙椅上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顿时如坠冰窟,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队列中的户部尚书孙康年,此刻只觉得两腿发软,眼前阵阵发黑。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用身体靠住身后的蟠龙金柱,这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无论皇帝的刀最终砍向谁,自己都免不了被溅一身血。
朱平安就那么跪着,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顽固的石雕。
他把这个最终的难题,像一把滚烫的烙铁,亲手递到了他的父皇面前。
现在,轮到您了,父皇。
您是罚您的儿子,还是救您的子民?
这道题,看似是给皇帝的,实则是拷问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金銮殿上那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便是一份份无声的答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龙椅上的皇帝朱乾曜,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极有韵律地轻轻敲击起来。
“嗒。”
“嗒。”
“嗒。”
不轻不重的敲击声,成了此刻金銮殿中唯一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百官的心坎上,让他们的心跳也跟着时而悬起,时而落下。
终于,那敲击声戛然而止。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