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陇右特有的砂砾掠过秦州城楼,韩昉望着雉堞间飘扬的大宋旌旗,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马鞍。¢x¢n*s-p¢7^4¢8,.~c¢o·m/
一年前与完颜宗弼踏足此地时,城墙的青灰色砖缝里还嵌着凝固的血痂,戍卒们如雕塑般立在箭楼,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
此刻城门口却挤满驮着毡毯、药材的商队,胡商的驼铃与中原小贩的吆喝交织成网,将他记忆里的肃杀之气撕得粉碎。
"韩尚书可还记得此处?"秦桧的乌纱帽在阳光下泛着墨玉般的光泽,他抬手拂过城墙上新修缮的垛口,指尖沾了层湿润的石灰,"当年完颜不惊的狼毫笔饱蘸人血,在这城砖上写过'固若金汤'四个字呢。"
韩昉喉间发出干涩的笑声,目光扫过街边新搭的凉棚。
卖胡饼的妇人正将刚出炉的面饼递给几个穿着短打的少年,孩子们捧着烫手的食物蹦跳着跑开,惊起檐角啄食的麻雀。
他忽然想起完颜宗弼离开那日,自己曾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三个冻毙的流民,彼时完颜不惊用马鞭随意指了指,尸体便被戍卒拖去喂了野狗。
"那时完颜将军说..."韩昉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唢呐声截断,街角转出一队迎亲的队伍,新郎官骑着披红挂彩的骡子,正小心翼翼地向围观人群抛洒喜糖。^0-0^小!税+罔* ¨无?错,内/容!
他看见几个百姓挤在最前排,眼中满是期盼的光亮,这与记忆里那些瑟缩在屋檐下、眼神空洞如死鱼的面孔截然不同。
秦桧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马鞭轻点着青石路上新凿的排水渠:"韩尚书可知为何如今秦州商贾云集?"他忽然勒住缰绳,指着不远处正在卸货的商船,"那些党项商人运来的盐巴,一半都销往金人腹地——正是完颜不惊当年严防死守的'违禁物资'。"
韩昉猛地攥紧缰绳,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一年前,完颜不惊在议事厅里展开的军事布防图上,这些河道都被用朱砂标着"死域"。
那时完颜宗弼指着地图上的空白区域询问为何不见商队,完颜不惊垂眸行礼,盔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珠滴在羊皮纸上,"禀元帅,臣已将河道尽数封锁,以防宋人暗渡陈仓。"
"原来所谓的'严防死守',不过是为了垄断商路。"
韩昉喃喃自语,看着几个头戴毡帽的粟特商人与本地牙侩讨价还价。
阳光穿透西域风格的锦缎长袍,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恍若一幅流动的《胡商遇盗图》,只是画中不见刀光剑影,唯有市井烟火。,咸~鱼/墈*书/ _庚·芯^罪¢哙_
秦桧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韩尚书,军营到了。"
巍峨的辕门前,三十六面绣着"宋"字的牙旗猎猎作响。
韩昉注意到旗杆底座旁立着块崭新的石碑,"秦州军市"四个大字苍劲有力,碑侧密密麻麻刻着军规商约。
当值的士卒挺胸抬头,目光却透着温和,与昔日完颜不惊麾下那些眼神阴鸷的金兵判若云泥。
营门轰然洞开的瞬间,韩昉几乎屏住了呼吸。
身着锁子甲的高宠大步流星而来,胸前的护心镜映着天光,恍若烈日坠落人间。
这位以"挑滑车"闻名的猛将此刻却将双枪斜背在身后,双手抱拳时竟带着几分书生的拘谨:"秦中丞!韩尚书!本军长恭候多时!"
辛弃疾紧随其后,腰间的龙泉剑随着步伐轻响,他面上挂着少年人特有的热烈笑意,眼底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听闻秦中丞在燕京舌战群儒,连金人的谈判代表都被驳得面红耳赤,本政委今日可要好好讨教!"话音未落,杨再兴已抢上前来,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粗糙的手掌紧紧握住秦桧的手:"秦大人!俺老杨就服敢跟金人拍桌子的汉子!"
韩昉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他记得两年前在汴京,同样是武将迎接文官的场合,某位枢密使的靴底甚至未曾沾地,便被众将簇拥着进了议事厅。
此刻秦桧却任由杨再兴攥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对方的胳膊,笑着说道:"杨军长的八百骑夜袭蔚州,才叫痛快!"
牛皋晃着蒲扇般的大手挤到前面,铜铃般的眼睛里满是敬佩:"秦大人,您在议和时说'寸土不让',俺老粗还以为又是文官说漂亮话。
可您真就把咱们拿命换来的关隘,都写进盟约里了!"他忽然梗住喉咙,别过脸去抹了把眼睛,"俺那死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