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是宸王烨的第一个儿子,纵然日后有再多龃龉,可他刚出生的时候,宸王烨才十六岁,还是个不受宠的公子,在府里亲自抱着小小的婴孩,欢喜得不能自已,对着身边的内侍连声道“我有儿子了”,“华阳,你瞧这就是我们的儿子”。^薪/丸` . ?榊`栈- ¨哽·欣?嶵^快?
还有他第一次写字,第一次读书,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射箭……
哪件事不是宸王烨手把手教的?只是华阳夫人死后,他便再没有教导他的心思,连同指点他骑射的人,也换作秦骁。
往事纷至沓来,宸王烨注视帛书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低低地叹了口气,对信使道:
“容地多毒虫雾障,记得叫他小心些,切莫伤了自己。若是缺了什么,你直接去少府那边要便是。”
说话时候,窗外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地面洒下一片片碎银,微风拂过,树影摇曳,碎银也随之晃动,有人自门外姗姗而入。
荷华停步,恭敬向他行礼,柔声唤道:“陛下。”
因是深夜造访,她未曾化妆,长发以一根玉笄松松挽成垂髻,只穿着淡青色的曲裾,整个人看上去如玉盏清露般静好。
心知阖宫上下都被戚谷关的战报所惊,因此宸王烨并没有惊讶荷华会突然过来,免礼之后,他随手将帛书递给她:
“太子既然问你安,那你便也一起看看吧。”
荷华迅速地浏览起帛书内容。
全文共计一千七百字,唯独只在信的结尾,提了一句“问母后安”。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定。
然而再怎样不舍,她也不敢多留帛书在手,以免被宸王烨瞧出什么端倪。看完之后,便交还给了他。
“既然首战大获全胜,陛下总算能放宽心,睡个安稳觉了。等殿下攻克下容国,陛下了却一桩心愿,大宸国力必定蒸蒸日上。+顽¨夲`鰰¢栈? .芜?错.内~容/”
她的声音回响在御书房内,语气四平八稳,字字句句都是为宸国和宸王烨考虑。
未有一字是关心摇光。
她也不能有一字去关心摇光。
然而从御书房出来的一刹那,因噩梦所带来的担忧,还是化作两点珍珠似的泪光,自眼角莹莹坠落。
“小君,您方才也都听见了,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念薇劝慰道。
荷华捂住胸口,好不容易平定情绪,然而梦里的可怖景象始终萦绕在脑海里,无法令她真正心安。许久,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为本宫寻一张容国的地图来,本宫想要瞧瞧戚谷关的情况。”
念薇应声称是。
荷华不觉抬起头,深蓝的天幕上,月光凄清皎洁,落于人身,如沐浴霜雪。
千万里外的,与他共享的一泓月光。
摇光沉默地收回目光。
有风吹起他身后浸透血迹的军旗,在寂静的山谷里猎猎作响。
食腐的乌鸦在空中盘旋着,黑漆漆一大群,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混合着皮肉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放眼望去,整个戚谷残肢断臂交错纵横,士兵们的尸体层层叠叠,有睁着双眼的,至死都紧握着手中的兵器,脸上的狰狞仿佛还在诉说血战的厮杀;有的被长枪穿透,身体扭曲,像断了线的木偶。
这一仗他们胜了,却是险胜。
即便事先洞悉敌军的打算,然而容国骑兵悍勇异常,硬生生让他麾下的精兵,折损了八千人之多。
“殿下。”秦骁策马而来,铁甲上沾满血污,嘶哑着嗓子道,“敌军溃退三十里,辎重尽弃。”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末将已命轻骑追击。?叁,叶¨屋. ¨免·沸+岳\黩,”
摇光望着峡谷深处,那里雾气缭绕,仿佛蛰伏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远处传来伤兵的呻吟,混杂着战马的嘶鸣。
“传令下去。”他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全军休整,就地扎营,明日再进军。”
秦骁的瞳孔猛地收缩,“殿下!”
他策马靠近,“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容国骑兵已退,正是……”
“秦将军。”摇光打断他的话,目光如刀,“为了攻下戚谷关,我宸国的将士,已经死了八千余人。”
他望着峡谷深处,“孤曾向母后承诺过,定要令他们平安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