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烟,垂下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目光里是了然的,“顾小子这些年倒是时常来。”
“顾青衫?”说到顾小子,锦笙脱口而出他的名字,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那小子每次来,都要念个不停,听得我耳朵老茧子都出来了。”“所以,‘gu’品牌的那双鞋是爷爷做的?”下意识的问出这个跳跃性问题的时候,锦笙后悔的要咬掉自己的舌头了,这样的问题太直白了,老人会不会有什么情绪,可是她来不及想那么多,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是‘倾下’企业的gu品牌刚面世之时,推出的唯一一款镇牌的手工鞋,至今像标本一样,留存在倾下的公展处,上面没有设计者的名字,就只简简单单的一个标牌附加在外面,字体很小,锦笙在这之前,特意托了关系溜进去看过。那是一双精致的鸳鸯图案的大红色软底绣花鞋,一眼看着没什么特别,甚至随便去街头小店都能买到这样的款式,一直以来也和‘gu’品牌的现代设计理念不相融合,却偏偏这么多的不合适,造就了它的独一无二。仅此一双,陈列在宽大的玻璃小台上,四角的橘黄灯光洒在上面,像极了喧闹城市里这一座院落,仿佛掉入时空里的旧时故事,报刊上它的模样看着十分的孑然,除非是去亲临里面看一眼,不然难以感受到它的珍贵,精致到完美。“你说的是‘溯洄’?”老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继续抽了一口烟:“溯洄是顾小子三年前死乞白赖跑过来求的,鞋面是秀云做的。”锦笙的心咯噔了一下,“溯洄”?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的溯回?那时候在大学的图书馆,他指着诗经里的这一句,勾着好看的嘴角,眉眼笑意浓浓的跟她说:“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吗?”“不就是困难重重,爱而不得的意思吗?”“错了,它是想说,尽管道路曲折艰难逆流而上,都会执着追寻。”那时候的她也只是耸了耸肩,不甚为意,又不是演戏,世间哪来那么多的曲折与磨难,两个人相爱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吗?只是没想到,一语成谶,后来她们的路,真就道阻且长了。从回忆里收回神的时候,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滚动着,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鼻尖酸涩,堵得厉害,老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帕子,递在锦笙的面前。锦笙礼貌的推回,“是秀云奶奶绣的?”“嗯,老婆子以前脑子清楚的时候,就喜欢做些绣活。”不难想象,溯回的鞋面,应当也是秀云奶奶的心血了,“昨儿晚上,顾小子就打了电话来,说你今天会来。”所以,即便她没有临场反应说出秀云奶奶,老爷子也是会让她进来的。因为,顾青衫。亏的她昨天晚上还神叨叨的腹徘着顾青衫此行目的,怕是想跟她争上一争,结果不过是她小人之心了。“爷爷,我原先也是想过来拜托您做鞋的。”老爷子闻言一笑,“做不了,丫头,老头子年纪大了。”锦笙点了点头,没有一丝懊恼,甚至没有一丝的意外,她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来,老爷子再无作品面世,传说中的世家鞋匠,宁愿放弃繁华城市的名利,甘心埋没这一方小天地里,无非不是现在的生活里有他的只此一生吗。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溯洄居然会来自老爷子和秀云奶奶的手中,唯一的,最后的世家孤品了吧。和老爷子坐了少许时间,闲聊之间,说了不少顾青衫的事,往常他来,总会提起很多菜,然后蹲在老灶旁,做上丰盛一顿饭,三个人其乐融融的待过一两天,偶尔他也会留宿,锦笙去看过他住的那一间屋子,很简单的一床一桌,干干净净,像极了他的风格,冷漠清冽。临别前,老爷子送她们到了门口,最后也只给了锦笙一段话,他说,“溯洄是为你做的,他这一辈子唯一觉得艰难是走不近你的身边,其他的他都没放在心上。”也只这一段话,跟锤子一样,击碎了她最后的坚饶,她那些顽劣的固执把顾青衫推搡的远远的,最后才发现,她们不过是彼此的软肋,谁也没曾让谁好过过,而她们还有多少余生经得起这样的折腾,秀云奶奶和老爷子的一辈子也不曾一帆风顺过,只在岁月里最长最长的那段路,是两个人携手走过的。那顾青衫和自己,也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