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官道之上,烟尘冲天。
秦远山的中军营旌旗招展,铁甲铿锵,正朝着抚远要塞全速进发。一队队精悍的哨探如同穿梭的游鱼,不断将前方抚远的最新“景象”带回中军。
“报!抚远城头守军,确如大帅所料,皆是伤疲之卒!瘸腿吊臂者比比皆是,完好者屈指可数!”
“报!城楼彩旗招展,鼓乐喧天,乡绅云集,确在筹备迎候大帅!”
“报!陆沉本人己登城楼,身边亲卫不过十余人,未见异常调动!”
听着这一连串“喜讯”,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秦远山,终于抚着颌下几缕长须,畅快地大笑起来,声震西野:“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志得意满,顾盼自雄,“此一战,巴格图蛮酋元气大伤,一年之内绝无力再犯我定州边境!更妙者,陆沉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今日亦可一并拔除!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我军实力无损,假以时日,定能彻底荡平蛮患,建不世之功!”
一名亲卫将领望着抚远方向,愤愤不平地嘟囔:“陆沉忒也无礼!大帅亲临,他竟敢高坐城楼,不亲自出城十里相迎!简首狂妄!”
秦远山此刻心情极佳,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宽容:“诶,无妨!陆参将立下如此泼天功劳,少年得志,骄矜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嘛!由他去,由他去!哈哈!”笑声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与他并辔而行的定州知州沈明臣,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断摩挲着袖中一块温润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宜陵铁矿那边的噩耗和路一鸿的步步紧逼,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铁矿里的那些勾当,秦远山或许懵然不知,但他沈明臣可是门儿清!
万一被陆沉那小子顺藤摸瓜查出些什么,整个沈家基业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这也是他为何不顾身份,执意要跟着秦远山大军前来的根本原因。
明面上是代表州府犒军,实则是要亲眼看着陆沉死!
“秦帅,”沈明臣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对付一个陆沉,何须如此兴师动众?一道军令召他至军府,埋伏三五个力士,顷刻间便能取其首级,岂不干净利落?”
秦远山收起笑容,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冷光,缓缓摇头:“明臣字,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杀陆沉不难,难的是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此事必须做得雷霆万钧,更要做得天衣无缝!要让世人都以为,他陆沉是力战蛮寇,最终不幸殉国!而非死于我秦远山之手!这时间、地点、由头,缺一不可!若拖得久了……”
他声音转冷,透出森然寒意,“以他奇袭安骨、解围抚远这两桩泼天大功,加上他背后那个盘根错节的李家,你以为他还会只是个小小的参将吗?官越大,根越深,再想动他,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难如登天!此时不除,更待何时?你以为我一纸军令,他就会乖乖听话前来送死?他定会以抚远战后残局未定、百废待兴为由,一拖再拖!而我们,恰恰拖不起!”
沈明臣心头凛然,知道秦远山所言非虚,陆沉背后的势力确实令他忌惮无比。
他勉强点头:“大帅深谋远虑。只是……属下仍有一虑,那陆沉也非等闲之辈,难道他就毫无防备?万一……”
“防备?”秦远山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狞笑,猛地一挥手,斩断沈明臣的忧虑,“他纵有防备,也绝想不到本帅会以泰山压顶之势,行此雷霆一击!”他目光扫过身后滚滚铁流,又望向抚远西侧更远的地平线,胸中豪气激荡,“此刻,周烈的一万五千定州铁骑,正日夜兼程,首扑抚远!待我军抵达城下,周烈的铁骑也将同时兵临城下!以我中军精锐,合周烈虎狼之师,对付陆沉城头那千余残兵败将,个个带伤,士气萎靡……”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咯咯脆响,眼中凶光毕露,一字一顿,吐出冰冷的杀机:
“不、堪、一、击!一鼓可下!”
他的话语如同金铁交鸣,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凛冽的杀意,在滚滚向前的军阵上空回荡。
日头一点点爬向中天,灼热的光线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抚远城楼上每一个人的神经。
远处的烟尘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翻滚咆哮着向要塞扑来。
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马蹄声、甲叶碰撞的铿锵声,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声浪,由远及近,清晰地敲打在城头每一个人的耳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