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廷弼据说和某位阁老是拐弯抹角的亲戚,榜眼崔延卿虽说在坐冷板凳,但他身后的崔家乃是传承百年的大族,传胪陈观岳则是国子监司业陈伯均的亲外甥。
如此种种,难以尽述。
因此瞻雪阁爽快地收下高廷弼的定金,提前将小年这一天空出来,安抚好几位原本打算今日前来的贵客,然后尽心操办着宴席。
辰时三刻,陆续有客临门。
翰林院修撰高廷弼身为今日雅集的发起人,又是庚辰科的状元,自然是第一个到场,他带着两位熟络的庶吉士站在大堂迎接相继到来的同科进士。
高廷弼擅长场面上的交际,不会冷落任何一位同年,堂内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直到薛淮出现,场间忽地静了一下。
薛淮来得不早也不晚,他不会提前到来抢了高廷弼的风头,亦不会故意压轴出场彰显自己的特殊,但即便他连这个细节都考虑到位,甫一出场依旧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
若说前两年,场间不少人是在看薛淮的笑话,那么在工部贪渎案完结之后,他们对薛淮多了几分忌惮,亦有些许艳羡。
连状元高廷弼都还在熬资历等磨勘,薛淮却异军突起,赶在三年之期到来前领先众人一个身位,甚至得到天子的亲口嘉许。
大家都是同科进士,而且薛淮先前处处碰壁,如今却成为庚辰科最有前途的人,这让他们如何能够平心静气?
迎着身前无数复杂的视线,薛淮面带微笑不骄不躁,作了一个团揖道:“薛淮见过诸位同年。”
他的态度很明确,今日不谈官职品阶,只叙同年之谊。
高廷弼最先反应过来,上前笑道:“景澈贤弟,这两年没怎么见你赴过宴,今日肯定不能轻易放你离去,怎么也得灌你几壶酒。”
当即便有几名二甲进士出言打趣。
薛淮面色如常,心里觉得好笑,状元郎这是一见面就上眼药,向众人暗示他薛淮极不合群?
他显然还在用老眼光看待薛淮,以为用开玩笑的方式挤兑两句,薛淮就会当众翻脸不认人。
相较于原主的耿直,薛淮的脸皮肯定要厚一些,既然高廷弼主动递上契机,他怎会置之不理?
环视堂内一圈,薛淮诚恳又不失分寸地说道:“多谢匡时兄的提点,这两年我一心扑在那些事情上,没有和同年们时常连络,实在是莫大的疏忽。一会宴席开启,我先自罚三杯赔罪,还望诸位同年多多担待。”
听闻此言,高廷弼脸上的笑容略略一僵,随即恢复正常。
其他人则微露讶异。
从当年皇榜公布那一刻起,薛淮的清高自傲就显露无疑,他喜欢独来独往,尤其厌憎官场上的宴请和交际,更不会与其他人走得太近。
虽说近来京中有传闻,薛淮在经历落水意外之后,性情改变了不少,但是堂内众人大多将信将疑,直到此刻亲眼看见薛淮不同以往的姿态,从他口中听到“赔罪”二字,他们才确认曾经那个孤傲的薛探花终于肯走下云端,不再以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们。
众人谈不上受宠若惊,不过他们初涉官场,还未真正进入锱铢必较尔虞我诈的阶段,而且他们大多和薛淮没有利益冲突,当下并不介意与薛淮交好。
“薛侍读言重了,你我有缘成为同年,将来少不了互帮互助,不必过于拘泥虚礼,更谈不上赔罪之说。”
传胪陈观岳站出来接过话头,又道:“再者,我们谁不知道你这两年因何忙碌?我们帮不上你本就有愧,又怎会对你有怨言?”
他当初通过朝考成为庶吉士,后来凭借优秀的表现率先调入礼部任仪制司主事,品级为从六品,只比高廷弼和薛淮低一级,尤在榜眼崔延卿之上。
其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在礼部人缘颇好,与前两年的薛淮仿若两个极端。
有了陈观岳带头,一些想和薛淮交好的年轻官员便附和起来。
“景澈兄的奏疏字字金石,读来如沐春风,这才是翰苑真风采!”
“薛侍读待人以诚,行事以公,此等胸怀方是我辈楷模。”
“早闻探花郎才冠三科,今日方知更难得的是光明磊落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