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亲卫跌跌撞撞闯入屋中,神色惊惶:“殿下!前线急报!”
“程氏举族家财充作军饷,连靖文公私库也悉数捐出,陛下昭告天下,称颂文公圣德,我军士卒十有八九是前朝旧部,云将军已率部归降!”
寒意自脊背窜上后颈,冷汗又顺着脊梁蜿蜒而下,电光火石间,陈慕远猛地抬眸望去,凛冽风雪扑打在脸上,他下意识捏紧了手心的刀柄。*x/s~h·b-o?o!k/.\c?o-m′
徐国大灾初愈,民生凋敝,程又青却一口应下筹粮募兵诸事,那时只道他沽名钓誉。
对!
程又青故意叫他拿到一张假攻防图。
如今想来,那冲天大火烧去的哪里是声名,分明是为诱他入局设下的迷障。
他竟是个忠臣?
淌血的刀锋在雪地里烫出一个洞,陈慕远伸手轻轻触碰刀锋,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不带情绪地再看一眼程雪衣,“我杀了她,谁又会来杀了我呢?”
他站在树下,说话声震的积雪纷纷落下,坠在他的眼睫,融化成水。^8′1~k!s.w?.^c!o?m¢
陈慕远转眸望向王絮,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人。
“靖国虽陨,血脉未枯。星火待燃,靖必还朝。”
“靖安公主,这一切,你可满意了?”
天幕倾倒,原野相接,远处,雪浪翻涌,天地空茫,一道身影孑然而立,正冷眼看过来。
姜椒之名,潦草得近乎荒诞。
她出生之日,徐绛霄柄政,姜至虽有太上皇之名,却无九五之尊的排场。太医隔着纱帐瞥见女婴露头,见她眉眼英气,生怕日后牵扯继承权之争。
竟使起拖延之计,这一耽搁,直害得她生母血崩于榻,险些一尸两命。
姜椒还是活了下来。
徐绛霄惯会对着满朝文武痛陈忠君爱国,却也常在冠冕堂皇的言辞里藏刀,“椒聊之实,蕃衍盈升。”
“花椒多籽,寓意子嗣昌隆,这名字,既应了祥瑞,也能压住着孩子命格里的凶煞。¢卡+卡-小?说·网` _首^发+”
偌大姜家,正统一脉不过她与父亲二人。
徐绛霄的嫡子徐载盈生性怯懦,优柔寡断,日日陪伴在母亲身边,惹得他父亲一阵不快。
徐绛霄对他心狠,倒也是有几分真心待他,为他铺好了路。
反观二皇子,不过是棋盘上随时可弃的卒子,生来便注定要做兄长上位的垫脚石。
深宫之中,父亲性格敦善,无与人争,势利眼也是多的,她的侍女云儿为她打抱不平,在宫道上与人起了争吵,姜椒便爬上树,静看二人反应。
“姜椒这名字,谁不知陛下厌弃?克死亲娘还不够,往后指不定克……”
云儿面红耳赤,一下眼泪失禁。
“椒桂喻贤,是天赐祥瑞,尔等怎敢妄自揣测陛下圣意?”女声惊得众人噤声,有个模样比姜椒小两三岁的少女将云儿护在身后。
“哪来的野丫头,谁给你的胆子为她出头?”
“我给的。”
徐绛霄站在廊下,指尖抵着眉心,身姿挺拔,侧脸轮廓在光影下十分清晰温和,一双深眸寂寥而深远。
一众人齐刷刷下跪。
姜椒与父亲常居太和殿不出,与世隔绝,鲜少见过这位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
“姜椒这名字,确实容易招致误会。”
徐绛霄唇角压得平直,余光扫过庭院中那个单薄身影 :“雪衣,依你之见,该给她换个什么名?”
他分明刻意收敛了神色,可这注视不像寻常审视,像在遭遇质疑时,匠人望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他似乎坚信,程雪衣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公主生来坎坷,襁褓失恃已是命途多舛。生于徐国,便是天赐福泽,不如改姓徐,取新之意,再以靖安为名,既不忘本,寄寓国泰民安。”
徐绛霄待程雪衣的好,是满宫皆知的纵容。
他亲手打磨的璞玉,怎会在质疑声里失了光彩?
只是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改变了姜椒的一生。
徐绛霄赐的名字,姜椒只是不喜,徐国尊贵的靖安公主,这个叫云儿与父亲大喜过望的名头,却令姜椒一时生恨。
若无所为,则人生太长。
若有所为,则人生太短。
她要的,绝不是这被人施舍的姓氏,与这被人圈养的尊荣。
她便决定从程雪衣身上下手,利用她引发太和殿大火,在火势凶猛之时,父亲抱着祖宗牌位不肯挪步,她生拉硬拽带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