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银锁往回走，锁链上的红绳缠着他的手腕，像条温暖的蛇。路过囡囡坟时，看见坟头的迎春花旁，多了个小小的银锁，锁孔里插着根红头绳，和太奶奶梦里说的一模一样。

“是你放的？”陈默轻声问，风卷着他的声音往坟里钻，坟头的泥土轻轻动了动，冒出几缕金色的发丝，缠着那把银锁晃了晃。

蒸笼掀开的瞬间，青团的香气漫了满院。太奶奶正把捏成银锁形状的青团摆进竹篮，张奶奶往每个青团上点了点胭脂红，像给它们盖了个小小的章。

“给囡囡的得凉透了再送。”太奶奶用蓝布帕子裹住竹篮，“热乎的怕烫着她，这孩子从小就怕烫。”

张爷爷从祠堂回来，手里拿着支新刻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囡囡的锁”：“挂在坟前的老槐树上，风吹着响，她就知道是家里人送吃的来了。”

陈默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突然明白“锁春”的意思。不是用锁困住春天，是用牵挂做钥匙，打开那些被岁月锁死的遗憾。就像这把银锁，锁住的不是魂魄，是亲人的惦念，是跨越生死的团圆。

夜里吃饭时，堂屋的供桌上多了副碗筷，摆在囡囡的牌位前。太奶奶给空碗里夹了个银锁青团，笑着说：“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学写字，往后咱家囡囡也要识文断字，做个体面的姑娘。”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青团上，胭脂红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陈默咬了口自己做的青团，芝麻馅的甜混着艾草的苦，在舌尖化开时，突然尝到一丝温热的咸——是他的眼泪，掉进了碗里。

张爷爷拿起那把“平安”锁，轻轻放在陈默手心：“这锁啊，得由活人带着才管用。你带着它，就当带着囡囡的念想，走到哪儿，家里的春天都跟着你。”

陈默握紧银锁，锁身的温度正好，像揣着颗小小的太阳。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谁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歌声里混着青团的香、艾草的苦，还有银锁碰撞的轻响，缠缠绕绕，织成个温暖的茧，把整座老宅裹了进去。

他知道，这把锁再也锁不住任何怨恨了。

那些藏在墙缝里的手，浸在井水里的头，嵌在地基里的骨，都己在青团的香气里渐渐舒展。而这座浸了太多血泪的老宅，终于在清明的雨里，把冬天锁进了过去，把春天，还给了等待的人。

风穿过巷口时，带着青团的甜香，干净又鲜活，像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