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也始终面带愁色。/l!k′y^u/e·d`u¨.^c~o?m+
直到那日——那个蝉声未起的初夏。
母亲坐在他的床边,罕见拉住他的手,语调是他从未听过的轻快:“娘前些天去了趟东洲楚家,见着了念声,她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褚崖,你如今也渐有好转了,再过两日我们去楚家住上几天,好么?”
不待他应答,她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念声年岁小,主意倒多,总爱和顽猴似的爬上爬下——这话万不能叫她听见,只怕又要叉着腰气汹汹问我什么意思了。”
这话听着像是抱怨,可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眉眼弯弯,嘴角也朝上抿着,便像是遇见了天底下最好的事。
而不像谈论起他时。
每句话都字斟句酌,唯恐用错了哪个词。
神情却勉强、苦涩,好似撞上天底下最倒霉的事。
他难以说清眼下的心绪,只是实在想不出她口中顽猴一般的同龄人是何模样。
于是他道:“她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母亲说:“圆圆的脸。_优¢品¢小?说?网¢ .无~错¢内-容`”
他的脸始终瘦削,薄薄的皮蒙在骨头上,见不着丁点儿肉。
“很黑很亮的眼睛。”
他尚且控制不好妖态,眼睛时常透出狐狸眼一样的明黄。
府里有好些下人都曾被他吓着。
“头发也很黑,总爱束起来,说是这样行动方便些。”
他的头发像是一蓬枯草,因常年躺在床上,鲜有束起来的时候。
“总爱跑来跑去,上蹿下跳的。她那兄长沉稳,倒也爱惜她,总跟在她身后,唯恐磕了绊了。”
他不爱走动,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都会引来拆骨般的疼。
他总是独自一人。
“灵术也学得不错。倒有自己的打算,平时爱玩儿,体术、灵术却一样不肯落下,没人教也学得勤快。”
他的妖力薄弱到几乎没有,连最低微的鬼魄都无法驱逐开。
他逐渐明了。
是个与他截然相反的人。-s¨o`s,o/s¢h′u~.+c,o,m\
正如黑与白,正与反。
再是秋天。
府里的花奴被查出擅自使用禁药养花,这事还没来得及追责,他就因为服用过多仙丹,暴毙而亡了。
母亲又去了东洲楚家。
她带回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布娃娃和一把做工粗糙的匕首,笑眯眯问他那娃娃像不像她,说是那楚念声做了送她的。
她又将匕首塞给他,那也是楚念声亲手所制,听闻还在上面施了个驱邪的诀法。
他温笑着接过那把粗糙的匕首——在身边人数年如一日的愁色中,他已经学会温和平静地接纳情绪。
但最终他把它丢进了箱箧的最底层,再没碰过一回。
又至冬天。
与花奴交好的账房死在了老账房的手下,听闻是分赃不均,起了冲突。
这时母亲已经去过楚家好些回,回来时脸上却少见地带着愁色。
她说:“也不知道念声这孩子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我看她身边那些孩子都爱靠近她,怎会一个都玩不到一起去。这样小的年纪,身旁却没个交好的玩伴,娘便像是看见你一样,实在叫人心疼。”
第二年的春天。
他的身体又有好转。
在天际飞起一只又一只纸鸢时,母亲又准备去楚家。
只不过这回临行前,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反复思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褚崖,要不要试着与念声交一交朋友?”
他在楚府见到了楚念声。
她是第一回见他。
可他已从旁人口中见过她无数回。
她的胳膊受了伤,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抬在半空,拿她自己的话来说,“胳膊活像个棒槌,还怎么练灵术?”
和母亲口中的她大差不差。
跳脱,张扬,看何物都带着初升太阳一般的激情。
却又有不同。
她比他想的要难糊弄许多。
日复一日地面对一张张愁苦的脸,使他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对该摆出怎样一副神态去应付那些面孔,也逐渐得心应手。
因而他学着母亲一样,眉眼带笑地同她问好。
学着她的兄长一样,尝试着唤她妹妹。
也学着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小孩儿一样,问她愿不愿意去放纸鸢。
但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脸俯视着他。
她拒绝了他的称谓,听见“妹妹”两个字,眉毛拧得都快要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