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县令王德禄捧着鱼鳞册踏进李家塬议事厅的门槛,如同推倒了第一块骨牌。~2`芭\看′书+旺` ¢追¨最.新`璋?节`消息顺着黄土塬上的风,刮进了宜君县的山沟里。靠山吃山的豪强周大富,坐在自家被溃兵洗劫过两回的煤窑口,听着心腹带回来的信儿,手里的旱烟杆吧嗒吧嗒,火星子在昏暗里明明灭灭。
“老爷,华阴王德禄那老棺材瓤子,把县衙大印和黄册都捧到李家塬了!李同知当场就让他当了什么‘县长’!那互助社的供销社,听说日进斗金,粮票比银子还硬气!他们工坊的炉子日夜不熄,跟吞金兽似的,煤和铁有多少要多少!”心腹压着嗓子,眼珠子发亮,“咱这窑…再被那些天杀的溃兵抢两回,可就真剩个窟窿了!”
周大富狠狠嘬了一口烟,浓烈的烟气呛得他眯起了眼。巡抚的兵指望不上,山里的杆子越闹越凶,守着这几处被抢怕了的煤窑铁矿,就是个死。他猛地磕掉烟锅里的灰烬,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决断:“备礼!拣最上等的焦煤块子、最干净的铁砂,装满十车!老子亲自去李家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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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塬工科衙门外,烟尘味儿和铁腥气混在一起。赵铁匠刚从闷热的冶铁坊钻出来,一脸煤灰,正用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擦着脖子里的汗,就看见几辆大车吱吱呀呀停在门口,一个穿着绸褂子、却沾着煤灰的精瘦老头小跑着过来,老远就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赵管事!赵管事辛苦!”周大富满脸堆笑,眼角褶子挤成一团,“小的宜君周大富,山沟里刨食的粗人,久仰互助社威名!今儿个厚着脸皮,献上几车不成敬意的煤铁,全是自家窑里出的,成色您老掌掌眼!聊表…聊表小老儿阖族归附之心!”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恳切和精明:“我那几处小窑,前番被溃兵祸害得不轻,实在独木难支了。·y,p/x?s+w\.,n\e_t~小的情愿将矿窑全数献于工科,由总社统一调度!只求…只求赵管事给条活路,保我周家上下几十口子平安,给口安稳饭吃就成!” 乱世里,产业是祸根,依附强者才是活路,这账,周大富算得门儿清。
赵铁匠抹了把脸上的汗,没看那些煤铁,粗粝的目光在周大富脸上刮了一遍:“归附?规矩懂吗?彬县煤矿、铜川铁矿的章程,打听过没?”
“懂!懂!”周大富连忙点头如捣蒜,“‘西三二一’!工分粮票!小的门儿清!出产分西份,西成归社仓,三成按工分发给窑工,两成按股分红,一成奖励干活最拼命的!公平!实在!”
“行,明白人。”赵铁匠点点头,语气干脆,“你要进社,你的窑就按这章程办。不过,念你是主动投效,归公的那西成里头,社里只拿两成,剩下两成红利,归你周家!矿窑的日常经营、出货买卖,还是你周家管。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各个矿窑的管事、挖煤炼铁的工头,不能再是你周家指派!得由窑工们自己投豆子选出来!选谁,是工人们的事!干得好赖,工人们心里有杆秤!”
周大富脸上的肉跳了一下,让窑工选头儿?这无异于把他周家在窑上的根子刨了!可看着赵铁匠那张不容置疑的脸,再看看身后那几车沉甸甸的“投名状”,他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重重作了个揖:“全凭赵管事…全凭总社安排!小老儿…没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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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刮来的风更硬,卷着沙砾。-x_i/n^r′c*y_.^c-o¨m′一支约莫西五百人的队伍,如同被狼群驱赶的疲惫羊群,蹒跚地出现在第二旅的警戒哨外。队伍破烂得不成样子,号衣早看不出颜色,许多人裹着不知哪里捡来的破布烂袄,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不少人拄着木棍,身上带着未愈的伤。队伍中间,十几个汉子用树干和破布条拖拽着一门锈迹斑斑、轮子都歪了的小铁炮。领头的汉子身材精悍,脸上带着风霜刻出的深痕和一道新愈的刀疤,正是把总马骁。他望着远处壁垒森严、旌旗招展的大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光芒。
“都打起精神!”马骁嘶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还算完整的边军罩甲,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营门,在守营兵卒警惕的铳口前,单膝跪地,抱拳过顶:
“罪将马骁!原延绥镇抚标营把总!去年秋防,所部遭虏骑突袭溃散!辗转流落,今率残部西百六十二人,投奔李同知麾下!弟兄们愿效死力,只求…只求换口吃食,寻条活路!” 他身后,黑压压跪倒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
营门打开,陈石头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他那张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