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崖村连着几日都笼罩在一层化不开的阴霾里。_a~i_h·a?o\x/i¢a~o`s_h^u,o!..c-o\m/
陈老蔫的葬礼简单得近乎潦草。一口薄棺,几挂纸钱,唢呐呜咽着吹散了这位老人最后一点痕迹。王大海一家忙前忙后,王建国以老兄弟的身份主持了仪式,声音沙哑,每一句悼词都像沾了海水的盐粒,沉重地砸在湿冷的泥地上。顺风号挣来的钱,王大海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部分,加上乡亲们零零碎碎的帮衬,好歹让这位与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船匠,带着最后的体面入了土。这悲恸像沉重的锚,拖住了整个陈家。陈老蔫的老伴儿不再哭嚎,只是终日抱着那个沾满海泥、浸透咸腥的旧帆布包,枯坐在门槛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海的方向,仿佛魂魄也随那无情的浪头卷走了。陈栓柱则像被那一夜间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只有当王大海出现时,他那双死寂的眼珠里,才会极其艰难地转动一下,随即又一次地沉默下来。王大海帮忙料理陈家后事时,目睹着家徒四壁的凄凉和栓柱母子绝望的麻木,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单打独斗,终究是悬在浪尖上的舢板,一次风浪就能拍得粉碎!必须把缆绳拧成一股!栓柱的悲剧,绝不能在自己家、在更多乡亲身上重演!这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悲痛的土壤里扎下了根。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清晨,陈栓柱出现在了王家那低矮的院门外。他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拘谨地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王大海刚“下氧”完,他手里提着赶海脚蹼的带子,看到就这么呆站着的陈栓柱,他放下工具,几步走了过去。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对方瘦削却依旧坚实的肩膀。“栓柱哥,来了?”陈栓柱喉咙滚动了几下,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大海…我…跟你干。~x!t¨x′x-s′.~c^o,m*我要出海!”声音不大,却透出一种不畏前行的倔强。王大海看着陈栓柱眼中那簇微弱却执拗的火苗,心头一热,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好!是条汉子!别这么站着,还没吃饭吧?先来家里吃个饭。”他的回答斩钉截铁,随后语气温柔地说道,“顺风号,以后也是你的船。陈伯的心血在上面,咱一起守着它,用它挣活路!给婶子养老!”王建国听到屋外的声音,边抽着旱烟边开了门。屋外的对话他听到了,儿子的担当让他心头滚过一丝暖流,但陈家骤然崩塌的惨剧,更像一盆冰冷刺骨的海水,将他心底刚刚因丰收而燃起的些许热望浇得透心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条已能行走、却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的伤腿,仿佛那骨头缝里还残留着大海冰冷的狞笑。“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混在烟雾里飘散。他看着栓柱怀里那个沾满父亲最后痕迹的旧帆布包,浑浊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忧虑。栓柱是个好劳力没错,可这海…刚吞了陈老哥啊。儿子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太大?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更用力地嘬了口烟袋,辛辣的烟气呛得他低咳了两声。栓柱是个好劳力,水性好,力气大,熟悉船,这点他承认。可大海的慷慨,栓柱的加入,真能抗住下一次不知何时会扑来的惊涛骇浪吗?随着顺风号在暮色中平安归港,晚饭的气氛却比往日更显沉闷。桌上难得有了一盘煎得焦香的小海鲈鱼,是顺风号今天小有收获的证明,却驱不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王大海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目光扫过沉默扒饭、眼神依旧有些涣散的陈栓柱,掠过父亲鬓角刺眼的白发和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最后落在妻子秀兰日渐沉重的肚子上。?j!i.n-g?w+u\x¢s-.^c′o′m/秀兰小口吃着饭,眉头微蹙,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却有些神经质地揪着衣角——那是王大海用卖海参的钱给她买的新布做的衣裳。 生活的重担、未来的风险、大海的反复无常,像无形的礁石,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个在陈家悲剧上萌生的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急迫。“爹,娘,栓柱哥,”王大海放下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饭桌上的沉寂,“今天这趟鱼,换了点钱。但我心里,一直搁着个事。”刘桂兰立刻紧张地看向儿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又…又要干啥?那钱…不是说要存着,给娃儿出生、给家里盖新房用吗?”盖新房是她现在最大的盼头,是苦难生活里的一点甜。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墙角那只上了锁的小木箱,仿佛那里面锁着的不是钱,而是全家未来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