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布满血丝、几乎熄灭的眼珠子,突然亮堂了起来,这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来的木头。
大海的命令清晰明了,直指要害,瞬间点燃了他心中那即将熄灭的求生之火,“中,大海哥,听你的,”嘶吼里带着豁出去的狠劲儿,他猛地别开脸,再不看那让人绝望、一路跳崖的动力读数屏。他深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额头、手臂上的青筋蚯蚓一样暴起,双手榨干身体里最后残存的那点力气,肌肉绷紧,一声闷吼,他死命扳动那沉得要死的推进器喷口阀,液压杆发出痛苦的呻吟,喷口,一寸寸,艰难却无比坚定地,朝东南方向扭过去,“滋—嘎吱,嘎啦啦,”推进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仿佛垂死挣扎;过载推力扭曲“铁蛤蟆”的龙骨,金属哀鸣令人心悸,“铁蛤蟆”整个船身像打摆子一样狂震,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自己那点残劲儿从里头撕开。舱里,时间好像冻住了。只剩下推进器垂死的哀号和“铁蛤蟆”骨架痛苦地呻吟。几秒钟,漫长得像熬过了半辈子。“稳住了,,”“秤砣”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嘶吼,生生撕碎了死寂,““左倾”15度,没再往下栽,大海,成了,真成了,,”船,还是危险地歪着。可这丁点儿的、拼死换来的稳定,就像在万丈深渊的悬崖峭壁上,硬是用指甲抠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窄得可怜的立足点,一股混杂后怕与狂喜的战栗,猛然掠过舱内众人脊梁。在王大海那近乎“未卜先知”的指挥下,一丝微弱却像钢丝一样韧的希望火苗,在绝望的深渊底,硬是顶着风,重新探出了头,“好样的,大海,”罗三浮眼中精光爆闪,拳头上伤口的疼,这会儿好像都被这希望的光给压下去了。王大海这近乎妖孽的洞察力,正是劈开黑暗的斧子,他立马抓住这喘息的空档,声音冷得像出鞘的军刺,条理分明地下令:“孙教授。”命令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仪器台下那团瑟瑟发抖的身影上,“振作起来。立刻行动。分析魔音残留的频谱特征。周慕云那混蛋必定潜伏在附近操控这一切。给我把他揪出来。”首要目标,现在已经清晰无误,那就是揪出幕后黑手。紧接着,第二道死命令紧随而至:“大海之前捕捉到的那个异常信号,动用你所有仪器,主动声呐功率开到最大,就在035方位。海底地形进行密集网格化扫描。深度穿透模式。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东西给我找出来。红雾散射干扰必须彻底滤除。立刻执行。”这命令如同强效的强心针,狠狠刺入孙教授几近崩溃的神经。他身体猛地一哆嗦。涣散的眼神,被强烈的职业羞耻感和骤然压下的、身为科研人员的责任感,硬生生拽回了一丝清明。他手脚并用,几乎是狼狈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挣扎爬起。顾不上歪斜滑落到鼻尖的眼镜,顾不上脸上汗水混着污垢的狼狈。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负伤的野兽,踉跄着扑向那排复杂的仪器控制台。双手近乎病态地痉挛,在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旋钮上疯狂地敲击、拧转。声音因极度的精神压力和强行压抑的恐惧而变得尖锐、破碎:“明…明白。魔音残留…正在提取频谱特征。主动声呐阵列…功率输出已至峰值。035方位…锁定。海底地形数据库…实时匹配中。深度扫描…穿透模式启动。红雾散射干扰…自适应滤波算法…激活。大海。王大海。”他突然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困兽般死死盯住王大海,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恳求,“信号。那个光点。特征。再详细些。具体颜色?闪烁模式?运动轨迹…是否平滑?任何细微特征。一丝都不能遗漏。。”王大海的心神绷紧如满弓之弦。高压和“先知”碎片带来的那份近乎邪异的笃定,让他的感官敏锐得超乎寻常。他整个人如同焊死在舷窗上,目光穿透重重翻滚的血色帘幕:“微光闪烁,暗红色,非常朦胧,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浸透血污的毛玻璃。”描述精准,力求抓住核心特征,“紧贴海底移动。能观察到它在滑行时摩擦海床扬起的细微泥沙轨迹。速度缓慢,但方向…异常固执。笔直地…直插我们与椁体之间的核心区域。”他飞快地运用经验排除干扰:“不是大型鱼类。鱼类活动轨迹不会如此僵硬、如此贴地。排除常规大型潜艇。体积信号特征不符,而且它…姿态太低。简直像…像一条在沙砾中潜行的毒蛇。或者…某种大型的深海蠕虫。”“目标特征已锁定。”孙教授声音沙哑地回应,汗珠如断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地落在昂贵的仪器面板上,他却无暇顾及。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与实体旋钮间舞动,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