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下,袁军阵前,几名嗓门洪亮的壮汉正卖力地叫骂。¢q\i!u*s-h¢u?b·a′n¢g,.¢c_o¨m`
他们是军中精挑细选出的骂阵好手,词汇从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到描绘城中守将的懦弱无能,花样百出,极尽污秽。
颜良勒马站在阵后,听着这些粗鄙的言语,脸上却毫无得色。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城墙上静悄悄的。
除了那面刺眼的赤星红旗依旧在风中招展,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没有对骂,没有还击,甚至没有一声愤怒的鼓点。
死寂,是最高傲的蔑视。
“将军,这些鼠辈,莫不是吓破了胆?”副将在一旁揣测道。
“哼,一群土鸡瓦狗。”颜良冷哼,心中的烦躁却愈发浓烈。
他要的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是一场让敌人跪地求饶的征服。
不是眼前这种令人憋闷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
那声音像是从一个巨大的铁罐子里发出的,带着金属的嗡鸣,却又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它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几十、上百人合成的一个声音,整齐划一,毫无感情。
“那是什么鬼东西?”一名校尉惊疑不定地问。?萝?拉\小/税~ -首¨发¢
没人能回答。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那道并不算高大的城墙。
然后,那合一的声音,开始唱了起来。
它唱的不是战歌,也不是哀乐,而是一段通俗到任何一个大字不识的兵卒都能听懂的歌谣。
“袁本初,坐冀州,”
“西世三公好名头!”
“嘴上喊着扶汉室,”
“搜刮民脂养家兵!”
歌谣的调子简单,朗朗上口,像村头顽童的嬉闹,内容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首插袁军的软肋。
前一刻还在叫骂的袁军士兵,瞬间哑火了。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西世三公,是主公袁绍最引以为傲的资本,是他们这些河北兵卒愿意追随的荣耀。
可“搜刮民脂养家兵”……
他们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甲,想起了家中嗷嗷待哺的妻儿,想起了那些被豪强夺走的田地。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军阵中悄然蔓延。
颜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他怒吼道,“给我骂回去!狠狠地骂!”
可他的声音,在城墙上那巨大的、整齐的歌声中,显得那么单薄无力。-我`地,书¨城_ ′耕+欣.蕞`哙+
他麾下的士兵们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骂些什么。
骂对方是反贼?可人家唱的,好像是实话。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中,城墙上的歌谣,换了新的词。
这一次,矛头首指颜良自己。
“颜将军,河北雄,”
“万军丛中逞威风!”
“不辨黑白助恶虎,”
“百年之后一场空!”
这几句歌词,比刚才的杀伤力更大。
它没有辱骂,却比任何辱骂都更伤人。
它承认了颜良的勇武,却又将他的勇武定义为助纣为虐的“匹夫之勇”,预言了他可悲的下场。
“放箭!给我放箭!”
颜良彻底失控了,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城头咆哮。
“射死他们!把那些唱歌的,都给我射成刺猬!”
命令被传达下去。
后阵的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
“嗖!嗖!嗖!”
上千支羽箭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抛物线,然后稀稀拉拉地落在城墙前方百步开外。
距离太远了。
城墙上的歌声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响亮,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戏谑。
“百年之后一场空!一场空!一场空!”
那合一的声音,反复回荡在安平城下的原野上。
颜良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想冲上去,可理智告诉他,仅凭一人一骑,冲到城下也只是徒劳。
他想命令全军攻城,可攻城器械尚未备齐,贸然进攻只会徒增伤亡。
他只能站在这里,听着那诛心的歌谣,接受着数万将士投来的、混杂着同情与怀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