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转着对策,嘴里却招呼女儿:“蝉儿,你大哥的茶汤都凉了,还不去沏杯新的?”
蝉儿马上听话地取走商成手边的茶盏,走出亭子在竹根旁泼了残茶,重新斟了一盏新熬的鲜汤过来。
商成笑着说了声谢谢,转回头拿了枚黑子就打算绞杀白子的“大龙”,忽然诧异地发现,这十数枚原本被他视为盘中餐腹中物的白子,竟然是有根基的。这难道是他刚才一直看花眼了?不可能啊!他明明记得这里是枚黑子,掐断了两块白子联系的,怎么黑子突然变白子了?
他猛地抬起头,盯着谷实。
谷实对他直若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神情自若地轻呷一口茶水,仰脸吩咐女儿:“把这样的茶给你大哥多备一些。”又说,“你大哥这局棋怕是要输,回头你陪我走一趟,我们去他家里搬点东西。不管搬了多少,都与你作嫁妆。”说完,又低下头喝水。
商成嘿嘿一笑,说:“谷侯,你耍这样的花招,有点过分了吧?”
“什么?你说在什么?”谷实明知故问。
商成点着那枚白子问道:“那枚黑子呢?”
“你看花眼了,这是白子。”谷实摇头。
“交出来。”
“什么交出来?”
眼看着一场激烈的争吵即将发生,蝉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在刚才,她亲眼看见她爹趁着商成转头接过茶盏的工夫,飞快地用一枚白子换了黑子,但她不能站出来“揭发”她爹的恶劣行径。可她又不想她爹靠这样的小手段赢棋,哪怕赢回来的东西都会作为她的嫁妆。她两头为难,只好谁都不帮,立在旁边手足无措地望着两个人争来吵去……
因为争吵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商成和谷实最后勉强达成一个协议,商成不再追究那枚莫名其妙出现的白子,而谷实也大度地表示,把金佛和金罗汉一样送一个与商成;这一局不算,再来一局。
他们俩喝水解渴的时候,蝉儿已经在旁边把棋秤上的黑白子都分别装进了小藤箩里。
谷实说:“你看我家蝉儿多懂事,既聪明又伶俐,长得还很标致……”他俯下身,又低声说道,“古成院的至笛老师太给她算过命,说她有旺夫相;窦仙儿也说过她有宜男相,命中便带着三个儿子。”
商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即便这老家伙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说这些,他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蝉儿早就飞红了脸,却固执地没有离开。
为了不让蝉儿尴尬,同时也是让谷老头闭嘴,商成拉着他很快开始了第二局棋。
但他没落几个子,就忽然停顿下来。
他手里执着棋子,长久都没有落下。他既不说话也不吭声,就象一樽雕塑一样定定地坐在哪里。
蝉儿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一一天爷,他可是个病人,不会是突然犯了老毛病吧?这可怎么是好啊!
她着急地想去摸摸他的额头。张皇之中,她只能想到这个简单却不会有任何效果的办法了。
好在她的冒失举动被她爹及时地阻止了。
谷实朝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无声地招呼她跟着离开。他同时静悄悄地把两个侍女和几个仆役也都叫上,让他们跟他一起走。
蝉儿把她爹拉扯着,走两步回一下头,再走几步再回下头。她很担心商成。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
谷实安慰着女儿,说:“他没事,别担心。他只是在想些事情。”他只能说这么多。他也不大清楚商成究竟在思考什么事,只是觉得应该是和倭国的事情有关系。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上善亭。商成已经站起来,正在亭里走来走去,偶尔会站定了想一想,然后又甩着两条胳膊继续在亭上转圈……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蝉儿,爹这样做,你不会在心里责怪爹吧?”
蝉儿楞了一下。但她立刻明白过来,就飞快地摇了摇头。
谷实欣慰地点了点头。
把蝉儿送给商成,谷家与商家联姻,这是他在腊月里做出的决定。可是,在最初的时候,这只是他为求安稳的一种自保手段,而不是真的打算要把女儿送给商成。留下点错误让别人抓一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