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终于松开了我的胳膊,留下几道深红的指印。他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一个老旧的铜油灯盏,灯肚圆鼓鼓的,布满黑绿色的铜锈,
边缘还磕碰出了几处凹陷。灯盏里盛着浑浊的油,灯芯是新的,捻得细细的。
“拿着,”陈三爷的声音依旧干涩,但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秘仪感,“灯点上,放在棺材头前。
灯在,你在。灯灭……”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刮了一下,
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粗糙的黄纸,
塞进我另一只手里,“纸钱,隔一个时辰烧一沓,别停。”
他交代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裂口深处的棺木,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混杂着恐惧、一种奇异的狂热,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他不再看我,转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艰难地消失在如瀑的雨幕和沉沉的夜色里。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暴雨冲刷的坟场裂口边缘,面对着那口从大地伤口里暴露出来的暗红棺材。
雨水冰冷刺骨,恐惧却像滚烫的岩浆,在我胸腔里翻腾冲撞,几乎要把我整个人撕裂。
闪电再次撕裂天空,惨白的光短暂地照亮一切。那裂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棺材就是它露出的獠牙。
我死死攥着冰冷的铜灯盏和粗糙的黄纸,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逃?念头刚起就被掐灭。陈三爷那双阴冷的眼睛和整个陈家坳的规矩,
比眼前这口棺材更沉重地压在我的背上。逃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
淡淡的腐朽气息,呛得我一阵咳嗽。踩着烂泥,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滑下陡峭的裂口斜坡。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泥浆没过小腿,冰冷黏腻,带着一股吸力,仿佛地底有无数只手在往下拽。终于,
我踉跄着滑到了裂口底部,双脚陷在冰冷的泥泞里,正对着那口被洪水冲得半倾半露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