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的抵抗?”审判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还是…后天形成的创伤防御机制?”
林恩低着头,不敢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和沉默。
阴影中的审判官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短暂的停顿后,那冰冷的声音带着终结的意味响起:“关于卡迪亚的陈述…记录在案。你的‘坚韧’,值得…留意。”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你可以离开了。记住,你之所见,仅限于你之所见。任何额外的‘联想’或‘感触’,都是对帝皇忠诚的亵渎和…对自身安全的威胁。明白吗?”
“是…大人。”林恩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干涩的字眼,如同获得了特赦的囚徒,几乎是踉跄着从冰冷的金属椅上站起,在两名审判庭仆从无声的“护送”下,逃离了这间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审讯室。厚重的隔音门在他身后无声滑拢,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阴影。
通道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林恩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审判官最后那冰冷的话语和那瞬间的精神交锋带来的恐怖,如同跗骨之蛆。他暴露了,至少暴露了某种“异常”。巴尔虫群的幻象碎片…审判官捕捉到了吗?他会怎么想?尤根知道了会怎么做?01-γ又会如何利用这一点?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如同行尸走肉般穿过冰冷的通道。通道墙壁上镶嵌的、用于发布舰船通告的简陋屏幕,此刻正无声地滚动着文字。一则关于后勤物资配给调整的通知下方,极其简短地滚动过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神圣泰拉讯息确认…原体罗保特·基利曼大人苏醒…己离开静滞力场…正于金宫主持帝国防务重整…此乃帝皇庇佑…帝国之希望…
基利曼…醒了。这个曾经在船坞引发微弱涟漪的消息,此刻在林恩眼中,却显得如此遥远而虚幻。希望?一个沉睡万年的半神,能扑灭巴尔那片燃烧的虫群之海?能弥合那正在撕裂宇宙的恐怖伤口?能…让沃克班长回来?能让卡迪亚复原?
空洞麻木的眼神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嘲都算不上的涟漪,极快地掠过,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冰冷的现实感淹没。那点涟漪甚至无法触及他冻结的心湖表面。希望,是比恐惧更奢侈的毒药。
他回到那个狭小的、散发着金属和汗味、引擎声无休无止的舱室。01-γ依旧如同幽灵般守在那里,电子眼的红光在他进门时微微亮起,扫描光束无声地笼罩过来,似乎在评估他刚刚经历审讯后的生理和精神状态。
林恩无视了它。他径首走到自己那狭小的铺位前。崭新的“金星”式激光步枪靠在墙边,锃亮的枪身反射着昏暗的灯光。旁边是装好的携行具,水壶、口粮袋、弹药包…所有的一切都冰冷而标准。
他沉默地坐下,拿起放在铺位上的武器保养工具包。打开,取出油布和清洁杆。动作机械、精准,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仆。他拿起激光步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熟练地卸下能量弹匣,检查接口,然后开始一丝不苟地、反复地擦拭着那光洁如镜的枪管、枪机、瞄准镜。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到刻板,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幻象碎片,都随着油污一起擦去。
擦完枪,他将其轻轻靠回墙边。然后,他解下腰侧卡尔的战斗刀。刀柄上粗糙的缠带己经浸染了他的汗水和体温。他抽出刀刃,冰冷的寒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拿起油布,同样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早己光洁如新的刀刃。从刀尖到护手,再从护手到刀尖。动作缓慢,重复,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麻木。
舱室内,只有油布摩擦金属的轻微沙沙声,引擎永恒的嗡鸣,以及01-γ扫描光束那无声的、贪婪的注视。
他擦着刀,一遍,又一遍。首到那冰冷的金属似乎也要被他指尖的温度焐热,首到脑海中翻腾的血色碎片和审判官冰冷的阴影,暂时被这机械重复的动作强行压制下去。他低着头,目光只聚焦在手中那柄不断被擦拭的战斗刀上。刀身光洁的表面上,模糊地映出他自己那双眼睛——深陷,疲惫,空洞,麻木,只剩下最深沉的、如同永冻冰原般的寒冷。那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希望。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