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桐木灯笼，孤零零地立在雪地上，灯笼里没有烛火，却亮着幽幽的绿光，照着雪地上一串新的脚印——那脚印越来越浅，最后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土坑，坑里渗出些暗红色的水，在雪地上晕开，像一滴滴血。

官府来验尸，说陈西是突发恶疾死的。可小栓子看见，师父的后脖颈上，多了块青黑色的疤，和他之前瞅见的一模一样。

陈西的坟埋在城外乱葬岗。下葬那天，小栓子往坟头上撒土，听见土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下面敲梆子。他吓得扔了铁锹就跑，跑回城里时，正撞见更夫换班，新更夫穿着件藏青号衣，提着盏桐木灯笼，站在钟鼓楼下，脸上糊着层薄霜，看不清模样，见了小栓子，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说：“小子，今晚子时，替我去半截巷走一趟？”

小栓子这才发现，新更夫的灯笼上，破了个洞，和陈西摔破的那个一模一样。

后来，半截巷的更声还是准时响起，只是听着总不对劲儿，调子又平又硬，像是没人气。有胆子大的蹲在巷口看，见更夫提着灯笼走过来，走到巷中间就停下，对着空气敲三下梆子，然后转身往回走，背影在月光下忽长忽短，走到巷口时，会慢慢转过身，灯笼的光打在脸上——那脸模模糊糊的，像是蒙着层湿棉花，可仔细一看，眉眼竟和自己有几分像。

胡同里的老人说，那是阴间来的勾魂人，在找替身。谁要是在子时三更遇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更夫，就得跟着走，去替他打阴间的更。

打那以后，没人敢在子时三更靠近半截巷。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准时在巷子里响起，“咚、咚、咚”，三声过后，就会传来一阵脚步声，僵硬地往巷深处走，走得远了，能听见灯笼晃荡的声音，还有一股浓烈的尸土味，顺着风飘过来，钻进家家户户的窗缝里，像是在说：

“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