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慢慢转过头。
她的眼睛也是两个黑洞,脸上的肉烂了一块,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看见李狗剩,她咧开嘴笑了,嘴里还嚼着东西,红色的汁液顺着嘴角往下淌。
而她对面的板凳上,坐着个穿寿衣的老头——那是刘婆死了三年的男人!
李狗剩腿一软,差点栽倒。他看见老头的手搭在桌上,指甲又黑又长,正往刘婆碗里夹东西。那东西上还带着点碎布,像是......像是人的手指头!
"呕——"李狗剩没忍住,蹲在门口吐了起来。
他疯了似的往村西头跑,想去找王二麻子。可跑过张木匠家时,看见张木匠正坐在门槛上,给一个木头人梳头。那木头人穿着红袄,脸是用墨画的,眼睛的地方挖了两个窟窿。而屋里的饭桌上,摆着三副碗筷,其中一副前的板凳空着——张木匠的儿子,上礼拜掉进河里淹死了。
"快好了,就差眼睛了......"张木匠喃喃自语,拿起刻刀,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下,血涌出来,他蘸着血,往木头人的眼眶里抹,"等抹了你的血,你就能陪爹吃饭了......"
李狗剩吓得魂都飞了,拼命往村外跑。可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赵屠户家的烟囱冒着黑烟,他正把一块带毛的肉往锅里扔,旁边坐着他去年病死的小女儿;孙寡妇家的门开着,她抱着个襁褓,里面裹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没长成形的胎崽,她正往那东西嘴里喂自己的奶水,奶水是绿色的......
整个村子,都成了活尸窝!
李狗剩跑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看见那棵几百年的老树,树皮裂开了,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在流血。而树底下,坐着那个给他人还魂香的黑袍老头,正拿着个瓦罐,接那些汁液。
"你看,"老头转头冲他笑,牙是黑的,"我说过,不能叫名字,不能碰。你娘回来时,带着黑风岭的死气,你一叫她,那气就散进村里了......"
"他们......他们还有救吗?"李狗剩声音抖得不成样。
"救?"老头指了指村里,"现在,他们都是'活着'的死人,死人的活人。白天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睡觉,多好。"他晃了晃手里的瓦罐,汁液晃出点来,滴在地上,"等这罐'魂露'装满了,我再去下一个村子......"
李狗剩突然明白了,哪有什么还魂香,根本就是勾魂香!他娘是回来了,可跟着回来的,还有能把整个村子拖进地狱的死气!
这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他妈,正首挺挺地朝他走来,手里还端着那个粗瓷碗,碗里盛着些暗红色的东西,看着像......像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红烧肉。
"狗剩,吃饭了。"他妈咧开嘴笑,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娘给你留的,热乎着呢......"
李狗剩想跑,可腿像被钉在了地上。他看见村里的人都出来了,赵屠户、孙寡妇、张木匠......一个个脸色青白,眼睛黑洞洞的,排着队朝他走来,手里都端着碗筷,碗里盛着各种各样的"菜"。
他们围过来,把他圈在中间,齐声说:"狗剩,来吃饭啊......"
黑风岭的雾又涌了过来,慢慢把整个村子罩住。雾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像有人在啃骨头。
后来,再也没人见过李狗剩,也没人敢靠近那个村子。只有偶尔路过的货郎说,在月圆的夜里,能看见黑风岭的雾里,有好多人影在走动,还能听见他们说话,说的都是:"该吃饭了......"
而那棵老槐树下,再也没见过黑袍老头。有人说,他把自己也变成了活尸,留在村里吃饭了;也有人说,他拿着装满魂露的瓦罐,去了下一个有孝子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