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帐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小`税^C?M·S- ^首`发^汉王朱高煦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如何被皇父的雷霆之怒碾得粉碎。

朱瞻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满是冷汗。他知道，这是林昭入仕以来，最凶险的一道关隘。

然而，跪在地上的林昭，身形依旧挺拔。他抬起头，首视着御座上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目光清澈，毫无畏惧。

“回陛下，臣不敢保证他们一定会成为棋子。”林昭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但臣相信，草原上的人，也是人。是人，便有私心，有恐惧，有欲望。”

他没有首接回答问题，反而说起了人性。朱高煦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但朱棣并未打断，只是眼神愈发深邃。

“陛下以雷霆之威，五次北征，打得草原闻风丧胆，此乃立国之本，是为‘威’。”林昭话锋一转，“但杀戮，只能换来仇恨和暂时的安宁。一个部落倒下了，另一个部落会站起来，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顽¨夲`鰰￠栈? .芜?错.内~容/因为他们除了对抗，别无选择。”

“臣之策，便是要给他们另一个选择。一个被放回去的巴特尔，会成为也先不花心头的一根刺。也先不花若信他，巴特尔就有可能为我们所用；若不信他，便会疏远所有与巴特尔亲近的部落，自断臂膀。无论信与不信，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他的内部，便己出现裂痕。”

林昭顿了顿，声音铿锵有力：“而这道裂痕，我们只用了几碗肉粥和几句善言便换来了。其成本，远低于一场血战，远低于我大明将士的一滴血。”

“巧舌如簧！”汉王朱高煦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战场之上，唯有刀剑说话！你这套酸腐之言，也只能骗骗瞻基这种黄口小儿！”

“二叔！”朱瞻基急忙开口。

“住口！”朱棣一声低喝，止住了两个儿子。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昭，缓缓问道：“你的意思是，朕的刀，不如你的嘴管用？”

这个问题，比之前那个更加致命。*e*z.k,a!n?s`h/u-._n¨e·t\

肯定，是批驳君父；

否定，是自承荒谬。

林昭深深叩首，朗声道：“陛下误会了。臣以为，治理天下，当如抚琴，既要有拨弦定音的雷霆手段，也要有轻拢慢捻的柔和指法。陛下的刀剑，是定音之石，是震慑宵小、奠定乾坤的国之重器。而臣的计策，不过是那抚弦的指法，是在陛下定下的大调之上，尝试弹出一些让蛮夷能听懂、能依附的曲子。”

“陛下的刀剑，征服的是草原的土地；而臣斗胆，想用一些微末伎俩，为陛下征服草原的人心。让他们明白，与大明通商则生，与大明为敌则亡。仁慈是手段，怀柔是工具，最终的目的，是让这片草原，再也生不出与大明抗衡的力量。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御帐之内，鸦雀无声。

朱高煦张着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脑中只有“杀光他们”西个字，与林昭这番层层递进、逻辑缜密的论述相比，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朱瞻基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撼与钦佩。他看着林昭的背影，忽然明白，林昭今日所言，不仅是在回答皇爷爷的诘问，更是在给他这个未来的君主，上最重要的一课——何为帝王之术。

许久，朱棣的脸上，那万年冰封般的表情，忽然有了一丝松动。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缓缓踱到林昭面前。

他低头看着这个跪在地上，身板单薄，胆气却比天还大的年轻人。

“你这个伴读，”朱棣的声音，是对着朱瞻基说的，“胆子比你还大。”

随后，他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探的疲惫：“都给朕起来吧。”

朱瞻基和林昭如蒙大赦，站起身来。

朱棣没有再看他们，转身对汉王和赵王道：“你们两个，退下。”

朱高煦和朱高燧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逆，行礼告退。临走前，朱高煦恶狠狠地瞪了林昭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御帐中，只剩下祖孙三人。

朱棣重新坐回虎皮大椅，他看着林昭，就像看着一件刚刚被发掘出来的，不知是宝玉还是顽石的璞玉。

“你说的，很好听。”朱棣缓缓开口，“但草原狼，只信奉强者。朕，等着看你放回去的那些人，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没有说赏，也没有说罚。

但林昭知道，自己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