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冲锋的队列,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一排排的士兵,在距离敌阵还有两三百步时,就迎来了遮天蔽日的箭雨。
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气,悍不畏死的冲锋,在"射程"这个绝对的代差面前,成了一个无比可笑的笑话。
人马像麦子一样,被一茬一茬地割倒。
一名年轻的士兵,怀里抱着他刚刚分到的、视若珍宝的连发弩,弩机卡壳了。
他跪在泥地里,在震耳欲聋的箭雨声中,绝望地尝试修理。
可他因为过度紧张,一双年轻的手抖得根本无法将备用的弦换上去。
"咻!"
一支流矢,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
他无力地倒下,至死,都死死地抱着那把昂贵的、他一次都没能成功发射的杀人利器。
刘老兵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对面山坡上,那些穿着制式精良的、在阴沉天色下依旧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敌军,正冷静地、机械地,扣动着扳机,收割着生命。
突然,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山头响起!
轰!
火光冲天!
数十名正在集结的士兵,被一股恐怖的力量,连人带甲撕成了碎片!
是手榴弹!
刘老兵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见过那东西,上次一个小校尉,花了半辈子的积蓄,从黑市上买来一颗,当宝贝一样供着。
现在,敌人竟然像不要钱一样,成片地扔!
"撤!撤退!"
终于,后方传来了鸣金收兵的信号。
刘老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向后方逃去。
然而,一支冷箭,从侧后方射来,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腹部。
他一个踉跄,栽倒在泥水里。
冰冷的雨水和温热的血液混在一起,飞速地带走了他最后的体温。
视线,开始模糊。
意识,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变得异常清晰。
他看到,一个同样穿着神农谷制式铠甲的年轻敌军士兵,端着连发弩,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准备补刀。
一样的……
竟然是一样的……
刘老兵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杀我用的弩,和我手里这把一模一样……
他身上的铠甲,和我身上的也一模一样……
胸口……
胸口那个被雨水冲刷后,在泥血中显得异常清晰的"神农"二字烙印……
也一模一样!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刘老兵突然疯了一样大笑起来,血沫不断地从他口中涌出。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那个前来补刀的年轻士兵,在看到刘老兵胸口那个同样的烙印时,明显地愣住了,脸上露出了迷茫和困惑的表情。
但他身边的军官,立刻一脚把他踹开,骂道:"发什么愣!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刘老兵看着那个年轻士兵迷茫的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声响彻整个峡谷的、绝望的嘶吼:
"我们……我们他娘的……都是在为那个太行山的魔鬼打仗!!"
他的声音,很快被新一轮的爆炸和箭雨声所淹没。
但这句充满了血与泪的诅咒,却像一颗种子,清晰地,落入了那个年轻士兵的心里,也飘向了这片被战火烧灼得千疮百孔的、失控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