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姑娘的压裙刀也借用过一段时间,知道这把刀肯定名贵异常,所以只要四周没人,就会拿出那块莫明其妙多出来的小小斩龙台,用来小心翼翼磨砺刀锋。
拔刀出鞘后,先往黑得发亮的斩龙台轻轻蘸水,陈平安蹲在溪畔开始缓缓磨刀,动作舒缓,不急不躁,象是对待小镇最珍惜脆弱的贡品瓷器。
陈平安喜欢专心做一件事情,尤其是能够做好的话,会让少年格外开心。
就象每次到了会当凌绝顶的视野开阔处,练习立桩剑炉,陈平安会感到最舒心,每当收回心神的时候,会有一种神清气爽,同时又有一些遗撼,恨不得去将拳谱后边的拳招钻研精深,一下子就融会贯通,一口气全部学会,使得自己的出拳更加有章法,更加迅猛,拥有阿良离开枕头驿之时拔地而起、化虹而去的那种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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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每当这个时候,陈平安就会默默走桩,将这股躁动之气一点点压抑下去,告诉自己不要急,要静,要心静,心不定,一味求快,就会跟烧瓷拉胚一样,反而容易出错,功亏一篑。偶尔也会走桩都静不下心,于是陈平安有次就去翻看那些堪州郡舆图,无意间翻出小心珍藏的三张药方,正是那位陆姓年轻道人的手笔,宁姑娘说这些字写得没滋没味,象什么读书人的馆阁体,最无趣。
可是陈平安如今有事没事,就会拿出三张纸,看一看,读一读,心就能静几分。
红棉袄小姑娘洗了把脸,缕缕发丝黏在额头上,这这么长时间步行远游,小姑娘晒黑了许多,所以此刻没了头发遮掩的额头,显得格外光洁白淅。李宝瓶喜欢看小师叔聚精会神磨刀的样子,狭刀在斩龙台上推移的时候,好象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小师叔一个人,她怎么也看不厌。
当然,陈平安走路时的练拳,挡在她身前用拳头跟人讲道理的时候,跟他们认字,等等,她都喜欢。+q′s¢b^x\s?.?c,o\m¨
只是分喜欢,很喜欢,更喜欢,最喜欢。
当然也有不那么喜欢的时候,不过李宝瓶一般很快就会忘了。
但是李宝瓶突然想到红烛镇枕头驿,想到自己寄回家里的那封信,小姑娘有些心情阴郁。
陈平安察觉到小姑娘的异样,笑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李宝瓶叹了口气,“不知道家里如何了,二哥人这么坏,大哥以后会不会被二哥欺负啊。”
陈平安认真道:“就事论事,我以后肯定会当面跟你二哥问清楚,有关唆使朱鹿杀我的事情,但是话说回来,你二哥对你这个妹妹,应该是不坏的。”
李宝瓶苦着脸道:“朱鹿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她既然已经是武人了,还有她爹朱河,只要去边军,谁都会抢着要的,她以后靠自己去争取一个诰命身份,很难吗?为什么我二哥说什么,她就真的照做?”
陈平安摇头道:“这些我就想不明白了。”
不远处林守一脸色阴沉,“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李槐哼哼道:“屁咧,我看朱鹿这个傻瓜,就是喜欢上了你二哥,少女怀春,春心萌动,得到了心上人的承诺,比那诰命夫人的诱惑,说不定更让她动心。”
林守一冷笑道:“那她就真是又蠢又坏,无药可救了。”
陈平安叹了口气,看了眼身边三人,想起泥瓶巷杏花巷那边的风景,鸡飞狗跳,鸡毛蒜皮,妇人骂街,背后坏话,什么都不缺,说道:“你们是读书人,懂得多,又是齐先生手柄手教出来的学生,所以跟我们很不一样,其实象我生活的地方,哪怕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就跟船上那个县令和老人差不多,是不愿意讲道理的,要么只愿意讲自己的道理。”
陈平安干脆不再磨砺狭刀,收刀入鞘,有些感慨,“不过这些人,别看他们不讲理,可有些人力气大,烧瓷烧炭就能赚钱养家,有些人庄稼活做得比谁都好,所以日子过得其实不差。还有比如给人接生、喜欢烧符水装神弄鬼的马婆婆,人坏得很,可这么坏的人,对她的孙子马苦玄,又好得很,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自己孙子。”
陈平安笑道:“所以我要读点书,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李宝瓶突然站起身,在溪水旁边缓缓踱步,脸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