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位为他挡下了无数风雨,也为他创造了今日之局的老者,行了一个躬身之礼。
“王歌,见过荀夫子。”
他声音温润平和,又仿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整个藏锋庭,在这一刻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心中,都同时冒出了一个让他们感到不寒而栗的念头——
这天下,要变了。
王歌行完礼,缓缓直起身。
没有走向那张象征着权力与思想交锋的石桌,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晓梦。
他看着对方,看着这位曾引领自己踏入修行之路,却又因入世而告别的师父。
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当年的孺慕,也没有挑战的锋芒,只有一种如同看待故乡山水般的、复杂而又温和的宁静。
他没有称呼“师尊”,也没有直呼其名。
而是对其微微颔首,如对平辈,却又带着一丝只有两人才能读懂的、源自过去的牵绊。
一个点头,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晓梦心中再次微微一颤。
她从那个点头中读懂了太多,对方承认过去,却也宣告了现在。两人,已是站在同一条河的两岸,遥遥相望的……求道者。
做完这一切,王歌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张棋盘。
“今日之会,群贤毕至,百家争鸣。王歌一介布衣,本无资格参与此等盛会。”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然,大道之辩,不因身份而别。今日王歌不才,愿为引玉之砖。以我之道,求证于诸位之道。”
他没有说“论道”,而是说“求证”。
一词之差,便将自己的姿态,从一个挑战者,变成了一个谦逊的、共同探索真理的同行者。
李斯看着他,心中那股因被轻视而升起的杀意竟不自觉地淡了几分。
他发现与这个青年对话,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因为对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却又让人如沐春风,防不胜防。
“好。”李斯缓缓开口,他要将主动权重新夺回自己手中,“既然王先生有此求证之心,那斯,便来做这第一块‘玉’。”
他手执黑子,目光如刀直刺王歌。
“先生之学,以‘心’为本。斯之所学,以‘法’为纲。敢问先生,若有一人,其心至善,其行至诚,然其所行之事,却与帝国之法相悖。譬如,为救一饥民,而劫掠官仓。依先生之‘心学’,此人当赏,还是当罚?”
同样的问题,同样刁钻的角度。
他要逼王歌,在这儒法两家、王权与道统的见证下,做出一个明确的表态。
王歌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扶苏,这位以仁厚著称的大秦长公子。
“敢问长公子,若您是主审此案的郡守,您当如何?”
扶苏一愣,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将问题抛给自己。他思索片刻,沉声答道:“其心可悯,其行当诛。我会依法将其惩处,但亦会奏请父皇,开仓赈灾,以解民困。务求法度之威严与仁政之恩德,并行不悖。”
这是一个标准的、儒法结合的、最稳妥的回答。
王歌点了点头,赞许道:“长公子此言,可谓老成谋国之论。既全了法度,也全了仁心。”
他随即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回到了李斯的身上。
“但,这只是‘术’的层面,是‘如何补救’。而王歌想与丞相大人探讨的,是‘道’的层面,是‘为何会发生’。”
他伸出手指向那盘棋局。
“这棋盘,便如帝国之疆土。这法度,便如这纵横交错的棋路,规整森严。而这人心,便如这不受规矩束缚的……风。”
“丞相大人,您用最严密的棋路,试图困住这无形的风。风力小时,自然安稳。可当这风,积蓄成毁天灭地的飓风时,它要做的便不是在您的棋路里穿行,而是要将整个棋盘都掀翻在地。”
“那个劫掠官仓的善人,便是这风中,第一声无奈的呼啸。您今日可以依法堵住这个小小的风口。但您能保证,明日不会有千千万万个更大的风口,在帝国的四面八方同时出现吗?”
他看着李斯,声音悠远深刻。
“我的‘心学’不想与您的‘法’对抗。它只是想在您这坚固的棋盘之外,为您,也为这天下,种下一片能让风变得温柔和煦的……森林。”
“当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