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帐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在质问那看不见的帝都:“老子守着这边关,守着他娘的什么?!守的是这群趴在咱们尸骨上吸血的蛆虫!”
萧辰默默听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x-i,n?d\x~s+.¨c_o\m′劣酒烧喉,却烧不化胸中那团冰冷的火焰。他扶住摇摇欲坠的黄岳:“校尉,慎言。这账,我们记下便是。”
黄岳醉眼朦胧地看着萧辰,忽然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嵌进甲叶:“萧辰...你小子是个人物!我看得出来!有手段,有心气!
别学老子...也别学司马大将军...光会打仗...没用!要活着...要往上爬!爬到比那张世荣更高的位置!只有站得够高...你的刀...才能砍到该砍的人头上!
才能...护住你想护的人!”他声音渐低,最终趴在桌上,鼾声如雷,眼角却似有浑浊的湿痕。
送走烂醉如泥的黄岳,萧辰踏着清冷的月色回到那间低矮的土屋。寒风从门缝钻入,屋内却透出一点温暖的昏黄。
推开门,司马羽正坐在炕沿,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缝补着一件萧辰的旧衣。¨零^点·看^书¨ +追^最\新/章!节~火光跳跃在她低垂的眉眼间,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看到萧辰,眼中瞬间漾起暖意,随即又被他眉宇间尚未散尽的冷冽和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与酒气所刺,化为担忧。
“萧郎...校尉他?”她放下针线,起身迎上。
“喝多了,说了些醉话。”萧辰反手关上门,将刺骨的寒风隔绝在外。他脱下沾着寒气的皮甲和外袍,只着单衣。
司马羽已端来一盆温热的水和布巾:“擦擦脸,去去寒气。”她的动作自然轻柔,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萧辰接过温热的布巾覆在脸上,深深吸了口气。热水的气息和布巾上残留的她指尖的淡香,似乎稍稍熨帖了胸中那股被朝廷不公和黄岳悲愤所点燃的戾气。
他走到炕边坐下,看着司马羽在灯下忙碌的侧影。
“羽儿,”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黄校尉说...你父亲司马大将军...是被那张世荣构陷的?”
司马羽的脊背瞬间僵直,手中的针线停滞在空中。昏黄的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5?d/s,c*w¢.?c?o′m?
“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刻骨的痛楚,“父亲一生忠耿,为国戍边,身上大小创伤二十七处...最后...最后却落得...通敌谋反的罪名...
我司马家满门忠烈...男丁皆斩...女眷流放...若非黄世叔念及旧情暗中周旋...我早已...早已死在押解路上...”
她说不下去了,猛地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漏出,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萧辰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然后慢慢将她颤抖的身子揽入怀中。
司马羽起初身体僵硬,随即那强撑的堤坝彻底崩溃。她将脸深深埋进萧辰坚实的胸膛,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压抑多年的冤屈、恐惧、家破人亡的剧痛,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哭得撕心裂肺,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萧辰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手臂紧紧环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这血债,我替你记着!那张世荣的头颅,终有一日,我必亲手斩下,悬于你司马家祠堂之前!我萧辰,说到做到!”
这掷地有声的誓言,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熊熊火炬,狠狠烫在司马羽绝望冰冷的心上。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萧辰在昏暗灯光下坚毅如岩石般的下颌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依赖、信任和某种滚烫情愫的热流,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了一下,骤然熄灭。土屋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窗的缝隙,在地面洒下几道惨白的印痕。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司马羽下意识地往萧辰怀里缩了缩。
方才汹涌的悲恸宣泄后,此刻被这坚实的臂膀环绕,一种奇异的安宁与温暖包裹着她疲惫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