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s.y!w′x￠s¨.!c!o+m-面前男人的背影越走越远，黑棉袄在风里晃成模糊的影子，像只随时会消失的老鸹。

两个粗粝的黑馍还在怀里发烫。她低头看弟弟，孩子嘴角的血沫己经凝成褐色的痂，眼皮半耷拉着，睫毛上结着霜。破庙的草帘子被风掀起，漏进来的雪粒子簌簌打在弟弟脸上，那孩子连抖都不抖了。

"能走不？"她掰了半块馍塞进弟弟手里，剩下一块半用破布裹了塞进裤腰。弟弟的手像枯树枝，馍渣从指缝里漏下来，混着雪粒黏在庙里的烂蒲团上。

山道上的脚印越来越淡。麦穗把弟弟往庙角的干草堆里推了推，草叶上还留着前几日野狗拖来的兔子骨头。"数到三百个数。"她把自己那件千疮百孔的夹袄盖在孩子身上，"姐就回来。"

风卷着雪片往领口里灌。?x,k￠s·w~x¨.`c~o!m￠麦穗深一脚浅一脚追着脚印跑，脚踝上的冻疮裂开，血水渗进草鞋的缝隙里。前面那身影忽然停住，猎枪的铁管在雪光里泛青。

"滚回去。"男人头都没回，声音比雪还冷。他腰间挂的皮囊晃了晃，麦穗听见里头谷粒摩擦的沙沙声。

她扑通跪进雪窝子，雪水立刻浸透膝盖。"能洗衣能做饭，"喉头涌上的血腥气让她顿了顿，"夜里还能暖脚。"

男人突然转身，枪管挑起她下巴。麦穗看见他眉骨上的疤，像条蜈蚣钻进灰白的鬓角里。他眼里有种东西让她想起饿极的狼——去年冬天叼走村里最后一只羊的那只。

"暖脚？"他嗤笑一声，枪管顺着她脖颈往下，挑开补丁摞补丁的衣领。麦穗浑身绷紧，但没躲。,小￠说*宅` ¨无?错?内_容?锁骨处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是前天在财主家猪圈里抢泔水时挨的棍伤。

枪管突然重重戳在淤青上。麦穗眼前发黑，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咯咯声。"老子不睡病秧子。"他甩下这句话，脚印又往山深处延伸。

麦穗抓起把雪按在锁骨上。雪化了，血水顺着胸口往下流。她盯着雪地里渐渐模糊的脚印，突然想起弟弟漏着棉絮的鞋——今早最后那只鞋底也掉了。

山风卷着碎雪打转。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时，看见男人在崖口转弯处消失的背影。远处传来狼嚎，暮色像滩浓血漫过山脊。麦穗把剩下的馍塞进嘴里嚼，麸皮刮得嗓子生疼。

她开始数自己的步子。数到一百零八时，雪地里多了几点暗红。数到二百，那男人扔下的烟头还在冒青烟。三百整，她看见他蹲在溪边石头上磨刀，刀刃在月光下甩出一串银珠子。

"腿上的烂疮，"他头也不抬，"再流脓就喂狼。"磨刀石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溪水突然泛起淡红色。麦穗这才发现他脚边躺着只剥了半截皮的野兔，肠子堆在雪地上像条红绳子。

她慢慢挪到溪下游，捧水洗了洗脸。水里有铁锈味，可能是兔血，也可能是她手上裂口渗出的血。月亮从云缝里漏出来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撕布的声音。

"裹上。"一块脏兮兮的粗麻布扔过来，上面还沾着兔毛。麦穗愣愣地看着自己露着脚趾的草鞋——雪水泡烂的脚趾甲盖翻起来，像片灰白的鱼鳞。

男人己经起身往山上走，这回他的步子慢了。麦穗踉跄着追上去时，发现他左腿有点瘸，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她突然明白那兔子是哪来的——石头上还留着半截带血的兽夹。

夜枭在枯树上叫了第三声时，她看见半山腰歪斜的木屋。屋檐下挂着串风干的野鸡，黑黢黢的像吊死鬼。男人踹开门，月光扑进去，照见墙上钉着的狼头，玻璃眼珠反射着绿莹莹的光。

麦穗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有湿冷的东西擦过她脚踝，低头对上双琥珀色的竖瞳——是只独耳山猫，正舔食她脚踝伤口渗出的血。

"滚！"男人抡起猎枪砸过来，山猫嗖地窜上房梁。他转身从灶台摸出个陶罐，倒出把什么东西拍在木桌上："吃不完的，喂猫。"

麦穗凑近才看清是晒干的野莓，掺着碎栗子壳。她捏起一粒放进嘴里，酸涩的汁水炸开在舌尖时，听见里屋传来铁器碰撞的闷响。

窗纸透出的剪影里，男人正往腿上绑什么东西。月光突然大亮，她看清那是块带着锈迹的薄铁皮，边缘磨得发亮，正被他用布条死死缠在小腿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