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微道了声谢谢，窗外的光实在明亮，眼睛便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成片的孔明灯如长河般飘浮在墨黑的夜空中，比天上的星星更加明亮，更加震撼，也更加温暖。

连大绿村这么偏的村子都能飘过来，可见钱则坤一开始便放了多少盏。

必是用了上好的材料，也必是在这些孔明灯上费了一番工夫，才能飘这么远吧。

“诶，你不回家吗？”宋云泠问道。眼上的白布也被暖暖的灯光染成了橙色。

钱若微看着孔明灯，突然道：“少了。”

宋云泠道：“指不定路上飘来被风吹散吹落了很多呢。不少才不正常。”

钱若微却道：“家里快没钱了。”

宋云泠一听，微微有些恼：“这不——也很正常。”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钱若微倚着窗台，眼底尽是明灯，“我爹的灯，从来不会散开，更不会落下。它们被施过咒的，倘若我爹在傍晚放灯，到子时便能游完风吟国的每座城。一直游到次日，总共要游三周......”

“你爹——会施咒？”宋云泠尬笑着问道。

钱若微道：“只是了解过，并不会。他大概是请了人帮忙。”

“以前的灯游过来，直接能笼罩整座城。现在，只能笼罩三个村大小了。”

“毕竟这样，真的很烧钱。”宋云泠简直都能听到钱币在火中噼啪作响的声音了。

钱若微却道：“不。这只能说明，我家真的没钱了。而我家没钱了，就说明思京城那块儿很糟糕了。”

“当然，不如说，整个风吟国都很糟糕了。”

宋云泠托着下巴，问了个极不礼貌的问题：“你家以前很有钱？”

钱若微不可置否地点了下头：“是。钱多人少，更有钱。国中大小案子都是我们查的，只不过许将军那次，我们家没帮多少忙。”

宋云泠道：“那现在的情况是？”

“钱都用来救济百姓了。皇上的赏赐肯定也被婉拒了一些。”

宋云泠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得是多受皇上喜欢和尊重的家族，才有胆量婉拒啊。不过国库紧张，想必皇上也会同意。”

浮灯飘飘忽忽地游过夜空，钱若微目送着它们，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柔情和迷茫。

宋云泠沉声道：“回家吧。”

钱若微眼里刚刚流露出的留恋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换上冰冷与陌生，坚决道：“不行。”

宋云泠道：“令尊和令堂一定很想念你。快回去吧。”

钱若微重复道：“不行。”

“为何？”宋云泠皱皱眉，但他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因为——”钱若微欲言又止。

宋云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懂。”

言罢，他起身扶着墙出去了。

钱若微叹气，躺倒在床，一只手搭在额上，侧头看向外面还未尽的长灯。

“微儿啊，不要和你爹较劲了。你爹也是为你好。”王明鸢抚着他的手，温柔道。

钱若微转过头，冷笑两声。

王明鸢看他的模样，没有一点领情的意思，只好凭退两侧丫鬟，语重心长道：“你就当替家里做些事，分担分担。好不好？”

“呵，”冷哼一声，钱若微质问道，“凭什么非得我去？”

“你是钱家的长子，你爹自然希望你能为家里做出点事情。再说，你看家里这么多公子，他也就最看好你了。”

钱若微没好气地道：“若是他看上了鄙人，那还真是不幸了。别人比鄙人好得可不只一星半点，鄙人这样的废物，可不需要他的同情。”

他一连说了三个“鄙人”，每一个“鄙人”都咬得极重，刻意得有些凉薄。

闻言，王明鸢自然颦眉，随即郑重道：“微儿，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怎么能称自己‘鄙人’‘废物’呢？”

钱若微将手从王明鸢的玉指间抽出，向后一枕倒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无所谓道：“如果想要儿待在家里，儿自然很是乐意；就算只是接案子查，儿也没什么怨言；可要是让儿去宫里当官，绝，对，不，行。”

王明鸢明显被噎住了，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呼吸也急促了些。钱若微盯着她慢慢握紧的拳头，毫不怀疑，若是她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家的母亲，肯定早就一巴掌打上来了。

看着母亲死端着礼仪的模样，钱若微讽刺地“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