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说稿费之低——《十五的月亮》16元嘛。
1993年的中秋佳节很有趣儿,第二天又逢国庆。据说这种中秋、国庆紧相连的趣事,要等19年,到2012年才会再现。
这次两个节日连着过,趣事不少,感想也有一些。
国庆节晚上,我看了一阵月亮,果然很圆。是不是比十五的月亮更圆?肉眼无法测量,姑且不论。然而,《十五的月亮》16元,这种怪事却涌上心头,越不愿意想它,它就越来纠缠。
案头放着一本新版畅销书,据说读者褒贬不一,我只看了个头儿,没资格参加争论。不过,这书里有几句顺口溜,“扭扭屁股也赚钱”,的确来自民间,而且不是假话。呜呼,《十五的月亮》啊,这么好的歌儿,才给16元;而唱那粗鄙的流行歌,演那笑过之后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小品,一次出场费却成千上万。这已经不是什么社会分配不公的经济问题了。小心啊,一个不尊重文化的民族,会变成愚蠢的民族。
另一件趣事,报上登的,一盒月饼上千元。什么馅儿?据说是蝎子、蚂蚁、王八蛋。王八蛋也没有这么贵呀?又据说,包月饼的是一张金箔,九九九九的赤金,送盒月饼,等于送你一只金戒指。上级查下来,你就大声说:“我可没受贿呀!中秋佳节嘛,朋友送盒月饼也不让收吗?”唉,聪明才智都用到这上面了,同样会变得愚蠢,没救儿。
再就是巧合,鄙人对“16元”特别敏感。旧事重提,1958年底,我被我热爱的部队以“莫须有”的罪名复员处理了,失业一年(当时还没发明待业这个词儿,为尊重历史,只能说失业),重新就业时,月工资56元,按大学生待遇。两个孩子的托儿费57元,发生一元钱的赤字,这可怎么办呀?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我既然有了孩子,当然还有个妻子,她无端受我牵连,也复员了,重新就业,工资40元,按中专生待遇。豆腐账这样算:40—1=39元。我们小两口儿的衣食住行全从这39元中开支。说具体点儿,为简化财务出纳手续,我每月领了工资,上交40元给妻子,加上她的40元,由她去精打细算,应付房租水电柴米油盐针头线脑儿牙膏肥皂火柴邮票汽车月票托儿费;鄙人留下16元生活费,解决我本人的一切花销。
且慢,话还没说清楚。我在部队时是宣传助理员,此时在农机研究所当科技秘书,不懂技术,只能自学,包括去农机学院旁听——白天听课,夜晚完成秘书的全部工作,所以不能回家。这16元也就要解决我的伙食费,一张汽车月票,抽6分钱一包的蜜蜂牌香烟,喝8分钱一两的白薯干烧酒,好赖也算个知识分子呀,我他妈的还会写信,一封信就得多花8分邮票钱,幸亏信纸信封可以白用公家的,“四清”运动当中只要坦白交待得彻底,就宽大为怀,不划“四不清”干部,只算“小拿小摸”问题,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
我对这“16元”特别敏感,还因为鄙人每月56元的工资不肯涨价儿,一口气儿坚持了18年,直到打倒“四人帮”,才“微调”到62元的水平。难怪农机局长说我是“物美价廉”的好干部了。他这话说得有根有据。本来嘛,鄙人自幼参军,多次立功,吃苦耐劳,虽然历次运动都挨整,却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误,身高一米八的男子汉,一月只消费“十六元”,这样便宜的打工仔,您打着灯笼走到爪哇国去也雇不着啊。
为这“16元”,我还挨过几次批评,实在冤得慌。一次,农机研究所接受了为拖拉机设计配套农具的任务,鄙人爱开玩笑,说我的鞋就不配套——春天脱了棉鞋穿凉鞋,秋后脱了凉鞋穿棉鞋。所长大怒,说我给社会主义抹黑,叫我写检讨。我说,这是实情,咱们相处多年了,您见我穿过一回皮鞋、球鞋、单鞋、夹鞋吗?这双塑料凉鞋用火筷子粘过多少补丁?这双棉大头鞋还是部队发的哪!把这些情况都写出来,您打算给我发困难补助吗?
“发!”这位所长是小八路出身,为人直爽,办事痛快,当天就发给我20元人民币,“去买双皮鞋穿”。
他开始注意我的脚巴丫子了。可惜没见到皮鞋。就问:“钱呢?”
“给我家老大、老二每人做了条棉裤。”
又一次,十月了,我还光脚穿着塑料凉鞋。此时我已调到农机局管理处,处长摸摸我的单裤,“你还耍单儿哪!充什么愣啊?一过五十准得关节炎。”
1969年,下放农村前全家合影。
我腿上汗毛浓密,便拉起裤腿儿给他看,“没关系。您瞧,我穿着人造毛的毛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