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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第一节 笑比哭强

我来到人间的头一件事就是大哭。听见了我的哭声,守候在产房门口的父亲非常高兴!助产士也高兴地向母亲祝贺。然而他们全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为了讨别人高兴才哭的。我为将要经历的一生磨难而放声大哭。

不久,我学会了笑,他们又很高兴。同样的误解……

半个世纪以后,搞文学讲座,青年学员递条子问:什么是幽默?

我说,英语HUMOUR,中文里没有对应的词,喏,滑稽、讽刺、诙谐、调侃、揶揄、嘲弄、挖苦、戏谑……都不合适。林语堂先生才选用了谐音字——幽默。虽说是音译,但从字义上看,这两个汉字还是选得很巧的。

学员不满足,“那,究竟什么是幽默呢?”

“这么说吧,”我实在找不出精当的语言来给幽默下定义,“人世间有些事能活活把人气死;有些事能让人恨死;有些事把人冤枉死;有些事把人愁死……你就是真的去死了,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连死都不能解决,还有什么办法吗?有!那就是笑。这种超越了痛苦和死亡的笑,就是幽默。”

我顿了一下又说,“幽默是强者的声音。”

课后,有好事者找到家里来,非要我讲点儿具体事例不可。我只能坦诚地解剖自己了。纯属真人真事。

抄家

1966年8月,一个星期六的深夜,北京市农机研究所的一帮红卫兵老将(不是可爱的小将)串通了光彩胡同居委会的一帮男女,约百余人,将我那可怜的斗室团团围住,无瓦的平房顶上都站满了人。我当时最担心的是他们踩漏了泥顶子掉下来——只有我知道这房子年年漏雨,檩条椽子多被雨水沤朽了,房管所就是拖着不给翻修。

“赵大年,滚出来!”本研究所一个姓张的女头目杀气腾腾地扯着尖嗓儿吼叫。女声比男声更凶残。

很快,我便穿着短裤被暴徒用绳子捆起来。紧接着是翻箱倒柜,彻底抄家。此时我的第一神经是深感惭愧——我家实在是太穷啦。1958年底我被我热爱的部队“复员处理”(清洗)回到故乡北京,失业一年,坐吃山空,到农机研究所重新参加工作,按大学生待遇,工资56元,两个孩子的托儿费每月57元,幸亏受我牵连的妻子还挣40元工钱……因此种种难言之隐,才害得红卫兵老将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仅仅从寒舍抄出来一把菜刀,一条麻绳(还捆在我身上了),外加3元7角5分人民币。

人说话要凭良心——我此刻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便对那女头目说:“实在对不起,我太穷啦。大胆建议你们下月5号发了工资之后再来一趟,可别晚过9号!我是富不了三天、穷不了一个月的人哪。”

抄家时,红卫兵没敢拿走我的军功章。

女头目居然被我逗笑了。好,一笑解千愁。今夜没大事了。我被扔进汽车拉回研究所。第二天看见“战果公报”上说,“菜刀可以杀人,麻绳可以上吊!”审讯时我表示完全同意。他们不好意思公布我的“财产状况”,据说是怕给社会主义抹黑。我对此也深表感谢,无论如何,这也给我保全了一点面子啊。

表妹

我的表妹出生在东京,取名东辉。这是她第一条罪状。第二条嘛,是抄出了她的日记,还有属于“第三者”的什么信件。她被游斗的当天就上吊自杀了。

她的孩子长大之后问我,“妈妈是怎么死的?”我很严肃地告诉他,“你妈妈缺少幽默感。”

台湾

我们农机研究所被揪出来的二十余位“牛鬼蛇神”,每天除了在专政小组的监督下劳动改造之外,还要集体学习——没完没了地背“语录”和“老三篇”,直到有人背错了为止。这样才好召开批斗会,新账老账一块儿算,轰轰烈烈,以证明阶级斗争永不停息。

这天下午,我背得口干舌燥,晕头涨脑了,还得背。果不其然,鬼使神差,我当众把“白求恩到五台山”背成了“到台湾”!“牛棚”里戛然冷场。不仅我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所有的牛们全都傻了眼。

我立即被召到专政组办公室去——从四楼到一楼,慢走也磨蹭不了两分钟。我一边下楼一边紧急开动脑筋,动员亿万个神经细胞,释放出全部聪明才智来谋划对策,以保护每个人只有一次的生命。毋庸讳言,此时打死个“现行反革命”就好比拍个苍蝇。

专政组办公室里端坐着姓熊的组长和威严的军代表,门里门外还有几个“红五类”,而且有更多的人闻风而至,挤在楼道里准备观看即将开场的“全武行”好戏。在这生死关头,我的一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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