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年前我有过一段捡粪的经历。它丰富了我的生活,还颇有乐趣。
“五七干校”的“革命委员会”决定叫我去捡粪。班长传达命令之后,我心里热乎乎的。因为这实在是对我的一种信任啊!
这年5月,市农机研究所的“革命委员会”迫于“革命大好形势”的迅猛发展,要团结大多数呀,才公开宣布解除对我的“监督劳动”,允许我回归“革命群众”队伍的当天,又宣布将我下放“五七干校”劳动锻炼,以“焕发革命的青春”。今天干校居然放心大胆地让我单独外出捡粪,至少说明他们真的把我当做“革命群众”看待,不怕我在自由状态下乘机去干“危害革命”的勾当了。班长传达命令时还板着脸牵强附会地念了一段“最高指示”,大意是叫我相信群众相信党。我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也就不考虑他有什么资格代表群众代表党了。
这是北京市“农口”的“五七干校”,坐落在昌平县龙山脚下、京密引水干渠北岸,风景甚好。每天早饭后,我骑辆自行车,驮两只粪筐,拿把铁锹,就到京张公路上去捡粪。路上有不少运菜、运煤、运送砖瓦灰石的大马车来来往往,那驾辕的骡马,拉帮套的大叫驴,一撅尾巴就留下一大溜粪蛋儿。我必须眼明手快,在它们还冒热气儿的时刻就下家伙,否则,这些“粮食的粮食”就会被身背粪箕子、手持小粪勺儿的老头或孩子抢走。
班长给我的任务是一天两筐粪(约重80市斤)。可别小瞧了这个定额呀,马粪蛋这玩意儿不压秤,20个大点儿的才够一斤。在生产队老头和孩子们的争夺下,一连3天鄙人都没有完成任务,内心深感惭愧。夜里思前想后,每个月挣着56元工资(这是大学生的标准呀),三十郎当岁儿,怎么就在马粪蛋儿面前争夺不过农村的老头和小孩子呢?对喽,我骑自行车虽然比他们跑得快,但是下车捡粪的时候就不行了,那骡马驴它边走边拉屎,马粪蛋儿落在路面上是稀稀拉拉的一长串儿,我一手推车,一手拿着大铁锹,一锹铲一个半两重的马粪蛋儿,装进筐里再铲第二个,好比“老虎吃蚂蚱”,“大炮打苍蝇”,当然不如人家肩挎粪箕子、手持小粪勺儿灵巧啦。
不怕!无论如何鄙人还是农机研究所下放的“科技干部”嘛。用个星期天就改良了我的捡粪工具——自己动手,把粪筐改成“自卸式”木板粪箱;自制短把儿平口小铁锹,还能挂在车把上。再上路捡粪时,不用停车,一手扶车把,一手拿着小铁锹顺着路面撮,一撮就是几十米,撮满一锹回手就装进粪箱,仍然不停车地往前赶,看见骡马叫驴一撅尾巴就追上去,连续作业,把那些与我争夺马粪蛋儿的老头小孩气得目瞪口呆。
工效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倍,我捡粪的路线也因生产力水平的提高而延长。早上多刮西北风,我便顺风南下,一路捡粪到沙河镇,时近晌午,粪箱满了大半,鄙人也就打歇儿了。镇上有一家大众饭馆,我把粪车往门外一支,洗手吸烟,照例叫半斤炒饼,半斤猪头肉,半斤烧酒,一碗鸡蛋汤,足吃足喝。这一顿儿总共一块二毛钱,既实惠又解馋。那酒是玉米芯儿酿造的,8分钱一两,上头,所以饭后最好到沙河里洗个澡,在柳阴下睡一觉儿。下午三四点钟,风向“北转南”的时候,我又顺风北归,轻而易举地将两箱子粪捡满,胜利回到干校。最惬意的莫过于这顺风凯旋了,半斤劣质烧酒后劲儿犹存,晕晕乎乎的,腾云驾雾一般,骑车“画龙”而又不至于摔跤,捡粪丢三落四也能把粪箱装满,脑袋里除了马粪蛋就是驴粪蛋儿,塞得满满的,就把那些强加于我的种种罪名,以及那些擅长给人罗织罪名的家伙统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间一长,大众饭馆的女服务员也熟了,便问我:“您这两箱子粪,能值多少钱呢?怕抵不了这顿儿炒饼烧酒猪头肉吧!”
我说:“大妹妹,这年头儿,赔本儿的买卖到处都有是不是?”
她想了一下,点点头:“这话不假,您还白挣着一份儿工资呢,派您捡粪,国家可赔多啦。”
一天,捡粪的老头扬着粪勺子把我拦住,没好气儿地说:“戴眼镜的,让我问你一句话:你不缺吃不缺穿的,跑这儿来跟我们社员抢马粪蛋儿干吗呀?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我说:“老大爷,您骂得对!我们这些人吃不得三年饱饭,吃撑着了就出幺蛾子,没事找事儿,跟您抢马粪蛋玩儿。您说这事儿长得了吗?”
“长个屁!”他又骂了一句。
果然被他骂着了,这年冬天,干校也不容我啦,进一步下放去插队落户。只不过生产大队可舍不得叫我去捡粪,而是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