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年轻时没条件爱护自己,也不相信“身体发福,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莫大焉”的古训,所以我进入中年就开始谢顶了。每次洗头,脸盆里都漂浮着一层断发,竟产生了“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悲凉感。
妻子肯定不喜爱大秃瓢,她是医生,多次对我进行家庭教育,“别用洗衣服的碱性肥皂洗头啦,在头上搞艰苦朴素,头发都变成枯草了!用香皂,比你买香烟便宜得多。干脆下决心戒烟!”为控制脱发,她提出许多禁忌:戒烟酒辣椒,不吃生葱生蒜,不熬夜,不着急,不生气,不发愁,不吃肥肉……屈指算来,比猪八戒还多一条,九戒!唉,八戒兄的善果是官复原职,回到玉皇大帝身边去当天蓬元帅;就算我执行了九戒医嘱,前途也仅仅是不当大秃瓢,这值得吗?
忽然读到白居易的《嗟发落》,颇受启发。诗的前半部,说自己每天梳头时都有一些落发,便对镜感叹一番:老了,头发也日渐稀疏,真是人生苦短啊……后来,当他看见头发掉光了,反而悟道般地轻松起来,笔锋一转,大讲光头的好处:没有头发也就不用理发,不会再为落发而伤感,不用桂花头油,不易弄脏头巾,洗头方便,“醍醐灌顶”,人也变得聪明,日子过得更踏实了。
又是忽然看到一则电视广告,说“大宝牌生发灵”的有效率高达97%!且有一位秃顶的中年男子现身说法,他用过此种灵丹妙药之后,果然长出了满头青丝。加上“欧美为之震动,关注”等解说词,由中央电视台播出,谁能不信?
鄙人虽然受到白居易老先生的启发,但是头发还没掉光,未能斩断尘缘,就赶紧跑到信誉颇佳的西单百货商场看货,价码很高,比手指稍粗的一小瓶药水竟然要27元(接近我半月工资)。女售货员热情推荐:“真的有效,卖得很快,半天就卖了百多瓶。这儿有专家的证明书!”她笑眯眯地指着柜台玻璃板下一张复印的北京某医学会盖公章的鉴定书,内容与中央电视台的广告大致相同,还从医学角度说明这是植物型的妙药,无副作用。我又细看说明书,“涂药七天头皮发痒,十天便可看见新生出来的头发”,买!国家刚刚大张旗鼓地惩办了“晋江假药”的案犯嘛,谅他也不敢前后脚地以身试法。
我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涂抹药水,七天头皮不痒,十天未见新发滋生,半月用完药水,还是一根毫毛也没增加。妻子劝我再买一瓶,倒让我怀疑她是否参加了那个医学会?
大凡文人都有一种傻气,时不时的就会犯傻。犯傻,对写作有好处,可以保持一点童心,一点天真、纯洁和可爱。如果人间连这点傻气也荡然无存了,岂不悲哀?这回,我依然犯傻,对妻子说,“人家讲得明白:有效率为97%,我大概就属于那3%吧!但愿大宝牌生发灵对别的秃头还是灵验的。”
又是忽然间,《当代》杂志的章仲锷来电话说,他们的主编孟伟哉用了大宝牌生发灵,结果也不灵。我说,“他也属于那3%!”
数月之后,老章大笑着说:“可以写篇有趣的散文了!”
“怎么?你发现哪位秃头长头发了吗?”
“不!大宝牌生发灵是假货,报纸上已经揭发了。”
“电视台的广告呢?那个现身说法的秃头不是长出头发来了嘛!”
“他原本不秃,先录像,剃成光头再录像,然后颠倒次序向全国播放。”
我愕然了,“医学会的证明呢?”
“走后门搞来的!”我这次真的感到头皮发痒了,不知道是不是要长头发的前兆?
现在,我希望中央电视台再播一次广告,就像报纸上常见的“重要更正”一样,揭露假药炮制者和假秃头的卑劣嘴脸,以证明假秃头比真秃头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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