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甚者更是酸臭烂肚水涌上咽喉,终因葛布堵塞而重新咽下,双目登时冒出热泪。
王屏藩可不是懂得怜惜的人,瞋目将瞪他的七双眼睛给盯了回去,继而叱骂:“再瞪爷就把尔等眼珠子给刨了!早知如此,当初何不安分,非得等到业报来临才知悔悟?”
七人顿然安分。
“你们旧为明人,遭逢战乱而屈辱事贼我倒也能够理解,都是生活不易。此次我们只是暂驻,不会为难你们的性命,还请担待,所造成的损失自当会给予赔偿。”刘景渊行言以示宽慰,遂让左右将其松口。
得以呼吸新鲜口气的七人登然感恩悌德,在王屏藩的瞩视下尤是安分。
“你们是官兵?”刚逃脱抹布毒口的一马夫小声询问。
王屏藩傲然颔首。
七马夫悲喜交加。
其较为年长者的马夫小心说道,“没有损失,哪里会有什么损失。你们大驾光临,是我们的荣幸。”
王屏藩蔚然受用。刘景渊虽面不改色亦是令左右执来一碗碎粥喂养之。
于是其余六人陆续小心说话,皆讨得碎粥喂养。
刘景渊蹲下身子,挑趣问道那个尽心尽职的精瘦小伙,“你怎么会替旗人那般认真干活呢?他们是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小伙左右顾盼,得到眼前青年的鼓励后勇敢道:“俺爹打小跟俺说做人要有骨气,做事要有认真,天下没有免费的饭,吃别人的饭,就得给人用心干活。这家马场主给了俺们活路,俺们虽然没了骨气,却也不能没了认真性。”
“不明是非,毫无家国大义。若无鞑子南下掳掠侵占吾等土地,你又何至于遭受贼子的奴役。”辽阳富户出身的王屏藩恨铁不成钢。
“可我的父辈们都死了...”精瘦小伙话至一半,一年长马夫抓紧他的一角苦嘴让他不要激动而唐突触犯到眼前旧国官兵。
欲言又止的小伙顾自抽泣起来,肉弱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刘景渊打止住王屏藩张口欲出的怒火。
“你且畅所欲言,吾等皆是华夏正朔,你又无大过,我自当不会害你性命。”刘景渊循循善诱。
小伙那张稚嫩的面容在青年军官的鼓舞下终究燃起了血气,他哭泣道:“这世间哪来的是非对错,这荒郊野岭的僻野之地又哪来的家国大义,那不过是庙堂上那群衣冠禽兽笼络人心、据理相争的漂亮说辞罢了。我的祖父忠贞爱国,土地不也尽被官员侵占,我的叔父忠贞爱国,最后全家被旗人所屠,我的父亲主动剃发归服鞑子,脊梁骨几乎要被旁人戳穿,可却也保全了我们一家七兄弟的性命。”
马夫年最长者拉住自己最为年幼的弟弟令其不要再胡言乱语,而小伙血气上头,哪里听得劝。
“旗人虽然蛮横,却也能让我们活下去,哪怕是为你们所不齿的苟延残喘,却也算是得活,朝廷官员除了搜刮民脂民膏,还能干劳什子正事,干啥啥不行,逃跑避难第一名,如此无能腐朽的朝廷,要他作甚?”
小伙大无所谓,他亦有恨,恨朝廷不成器,泱泱大国子民竟为蛮夷奴役。朝廷保护不了他的百姓,难道这些百姓就要以死殉国吗?古往至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大逆不道!”王屏藩两个鼻孔如牛嗤气,腰上黄铜口作清鸣叫、且拔起刀头等候刘景渊下令。
金戈铁马下何处不是尸骨,乱世之下何处可享太平?大家都没有错,都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好一点罢了,错的是这个赤地千里,饿殍遍布的兵马荒乱世道。
天下何辜?
天下无辜。
刘景渊缓站起身,不置可否。
刘景渊瞩视这那张具有血气的稚嫩面容,苦笑缓道:“你没错。只不过,朝廷或有腐朽无能的时候,亦不会如鞑子一般要让你世代包衣为奴。”
青年那张棱骨分明的脸蛋此时笑的比苦还难看,像是一条皱蔫的茄子。
小伙面目怔然。其余六位兄长瞠目愕然。按照以往认知,自己的幺弟应当是这群官兵眼中的刁民才对。
刘景渊一手往怀里摸着什么,另一手朝王屏藩招呼着什么。
王屏藩遂将钢刀抽出交付于刘景渊手上。
六位兄长为自己的弟弟吸上一口凉气,方才心上悬浮而起的奇特感觉亦归于失望,那是阴霾中一蹴而过的曙光。
刘景渊面有异色的接过钢刀,且转腕耍起一遭剑花,感慨道如此宝刀,当多戮几颗贼首,然后将钢刀重新插入王屏藩腰间归属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