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三角龙群在他们下方，就像一片黑色的活地毯。在夜色中，齐诺没法看清单个恐龙，只能看到一片广阔的波浪，从河岸这头一直铺开到那头的地平线，不断有沉闷的嗡嗡声和吼叫声向他们传来。偶尔风向变了，声音也会变响，而且把野兽的气味吹向他们，很冲，非常奇特，但并不难闻。大多数巨兽好像睡着了，但是这里或那里会时不时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动，或者一块鳞甲在星空下反射着微光。

半个小时以来，齐诺一直坐在树枝上俯视着三角龙群，而且他还可以一直坐几个小时。这景象太奇怪了，同时也令人着迷。听叶莞辰说，这种生物每头都有成年大象的两倍多大，有十吨重，而且它们会几千头聚在一起，成群结队的迁徙穿过大陆。耳朵听说这一切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他们右边、正前方以及下方都是连绵起伏的三角龙群，而在左边，河流像一条银色的丝带剪开了漫漫长夜。五六团篝火在河边点着，火焰跳动的亮光偶尔会突然从黑暗中映照出一个小山包形状的阴影，那便是牧龙人的帐篷，形状很特别。那些没有睡着的类人龙坐在火边，用它们独特的语言交流，或者在营地周围巡逻放哨。季舒燕报告说，爱莎的父亲和其他人就在其中一个帐篷里，他们没有受到监视，也根本没必要监视。那顶帐篷处于营地的中心，就算他们能悄悄离开，也不可能走得很远。三角龙群组成了一道比任何高墙都安全的障碍，而且压根就没有路可走。

齐景然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如何潜入类人龙的营地是个难题，但季舒燕不这么认为。

“人们的经典做法就是，只要他们没能马上想到的，就觉得行不通，”他说，“但如果这是战场，就不能用常理思考，这种事需要想象力，以及随机应变能力。”

“是吗？”齐景然不解地说，“那你找到路了吗？”

“找到了，”季舒燕回答，“之前我去观察过，应该可以走，但是不容易——对你们来说。”

“什么叫不容易？有岗哨吗？”

“不是，”季舒燕回答，“它们的确很小心，但它们犯了一个和你们一样的错误——没有想象力。”

“这又是什么意思？”齐景然疑惑地问。

季舒燕说：“主大道他们都盯得很紧，但有一条没有岗哨，就在河边。”

齐景然惊叹道：“什么？”

“它们没有看守河岸，”季舒燕回答，“我仔细看过了，那里的河水并不深，齐巧儿都可以蹚水过去。水流可能会是问题，但稍微坚持一下就能对付过去。有一个地方水面几乎就挨着爱莎家人休息的那顶帐篷。如果我们从河里走，就能不被发现地穿过去。”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白梨轩抗议道，“河水像冰一样冷，而且只要一脚踏空，那就完了。”

“只要我们足够小心就不会，再说了咱们大部分人都会游泳。”季舒燕干脆地回答。

白梨轩还想说什么，齐景然用一个有力的手势让他闭上了嘴。“恐怕季舒燕说得对，我们可能别无选择。但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去就太危险了，而且也完全没有必要，”他略做考虑，然后说，“我，季舒燕，齐诺去，你们其他人留在这里。我们和被关的人一回来，咱们马上就走。它们一发现那些人逃走，肯定会疯狂追来的。”这时其他男生有些跃跃欲试，齐景然立刻用严厉的语气说：“别浪费时间，其他人必须给我待在这里等着！不管你们想到什么一起去的理由都不行。”他站起身，“叶瑾，孟子墨，你们留在上面，注意营地和周围情况。其他人在下面等我们。我们会尽快回来的，不会很长时间。”

这确实是个令人难受的过程。

白梨轩并没有说错，河水虽然算不上冰冷，但齐诺经历了炎热的白天，这会儿又被温润的晚风吹拂着，相比之下就觉得水里寒冷刺骨。而且岸边的水流如此湍急，他需要全力才能保持平衡，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前走。河床上覆盖着一层淤泥，深到脚踝，但里面有许多圆圆的、磨得十分光滑的石头，如果踩到很容易滑倒，而一旦踩空或者跌一下就意味着行动暴露，那样的结局就是完蛋。

齐诺的心跳得很沉重，他的指尖都能感觉得到。他冷得浑身打颤，而前面的路却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偶尔在水下有什么东西会碰到他，一些小小的、滑溜溜的东西，一碰到又飞快地离开，看来是更害怕他的生物，可能只是几条小鱼小虾，应该完全没有危险。但是他的想象力还是自然会联想到一些可怕的怪兽。

这般难熬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