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初的早晨，风还是有点凉，但对于田间劳作的人们来说，却是难得的慰藉。爹请了一天假，说是请假，其实也不是，为了不至于下个月发工资时，扣除这个上月五十元的全勤奖，他跟村里后街的银豹兄弟商量好，互相打掩护，领导要是检查，就说另一位因为风寒出厂拿药去了。这一谎话你别说还真的管用，那个年代也没个手机，让你当场发个水印照片证明啥的。

如今，农业机械也改良了许多，一亩多地，一台收割机走个来回，就能把麦子全部割趴下。白天里，爹和娘早早的就跟收割麦子的村民军小约好，早晨五点钟在地头等着他。

村里的灯火阑珊，好多人都已经开始起床做饭了。为紧张的麦收，或为要上学的娃子。村里胡同里传来嘣嘣的拖拉机行驶的鸣响，随即引起或远或近的狗叫，狗儿起初叫的很欢，似乎在向主人表白，自己是多么的敬业。村东头的苹果园里，茂密的树木深处，传来夜莺婉转动听的鸣叫，那干净敞亮的声音，像是正在呼唤早起忙碌的人儿，莫要误了夏忙。是啊，又到了麦熟时节，沉甸甸的麦穗，随着轻风泛起金黄色的麦浪，田野里吹来的一阵阵浓浓的麦香，鸟雀们在林间叽叽喳喳的鸣叫着，和农民此时最为繁忙的时节，是乡下最动人的一片风景。

趁着军小还没开过来，站在地头的爹，拿起放在垄沟上的水壶，昂起脖子，咕咚咕咚的，把水喝了个半饱。用他的话说，一会儿忙起来，就没有喝水的时间了。

娘也是个急性子的人，她也顾不得田垄上的泥土了，一屁股坐在上面，打开腌制咸菜的罐头瓶子，从篮子里抓起一个菜盒子，就囫囵的咽了起来。

“军小咋还没来呢？都过了点了！”娘边吃边看了看兜里的电子手表，抬头看了爹，说道。

“呵呵，年轻人嘛，没准大早起的不老实，在炕上练习造人运动呢……”

“你个没有正经样子，都往哪里想的，咱村里这几千亩地，可一共才有几台收割机啊，人家忙着收割，也是起早贪黑的，不可能在家多睡会觉啊！

“对对对，嘿嘿嘿……”

“咱家可是排号这么早的，别让乡亲们截胡了啊！”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有点不放心哎，你在这等着，我去村口看看去！”

说罢，娘猛然站起身，就撒开腿往灯火辉煌的地方而去。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村口的槐树下，军小的收割机，被前街的香叶婶子拦住了。

“香叶嫂子，不是我不给你收割，实在是因为有人排在你前面了啊，再说你这临时插队的……”军小无可奈何的说。

“谁能在我前面啊，这大早起的，人都在家做饭呢！”香叶婶子嚷嚷着说。

“不行，你今天就必须先给我收割！”香叶婶子撒起泼来了。

“那总的来个先来后到的吧，你开个坏头，那我以后还咋跟乡亲们相处呢？”军小也不愿意迁就她，据理力争说道。

“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强子哥在世的时候，什么时候不是迁就着你，你倒好，你哥没了后，你们就合伙欺负我……”说着，香叶婶子就咕咚跪在地上，手撩起来，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哭啼啼着，撒起泼来了。

强子叔叔是军小的亲哥哥，他早些年买了一辆二手拖拉机，拉西边邻村山下的石头往水泥厂挣运费的钱。眼看日子逐渐红火起来，不料有一天在山下等装车时，被山上滚下的巨石砸了，连人带拖拉机都给报销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这样散了，只剩下香叶婶子带着两个娃子，艰难的，依靠自留地的收成过活。

“你就说是轮到谁了吧？”香叶婶子看拗不过军小，不耐烦的说道。

“是咱平婶子啊！永学哥为了收割麦子，特地请了个假，现在他们俩估计还在田间地头等着我哩！”军小干脆把实情全倒了出来。

“哦，是平嫂子啊，那，那，那算了，你走吧……”香叶婶子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有点不情愿的说道。

娘是个善良的女人，自嫁到这个村里以来，乐善好施，对别人有求必应的，在村里的口碑，好的很呢。

这时候，娘赶过来了。

“平嫂子，这么早起来了啊，干嘛去啊？”香叶婶子满脸堆笑，迎上前去。

“哦，我和俺家的老头子在地里左等右等，咋还不见军小这小子过去，所以……”娘突然停下来不说了不说了。

军小的收割机的烟囱上，还冒着浓浓的黑烟，咚咚咚的马达的轰鸣声，惊的几只早起扭着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