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年后，依然是春天。

五岁的小施元骑在牛背上，一根竹杆绑着一小捆青草悬在黄牛眼前，黄牛眼巴巴的快步撵着青草。快步来到家门前时，施元缩短了竹竿长度，让黄牛刚刚好吃到青草。施家看门的老军头赶忙跑过去拉住老牛，从牛背上将施元抱下。一边伸手拍打着施元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的尘土，一边叨叨着，“少爷小心，仔细摔着了可不是好耍的，摔了可疼可疼了......”

施元白了老军头一眼，做了一个大约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动作，然后散开小短腿向院里跑去。

在施元两岁的时候，施元的父亲施道正从外边带回这么一个老头，说是老头其实也就五十岁多一点的样子。听施道正跟母亲阎焉说话中得知，这老军头本是个军汉，是施道正在去福建途经江西时救助的流浪汉，明朝流浪汉被称为流民，流民身份不同于乞丐。纵观历史长河，恰恰在太祖皇帝朱元璋订立的户籍制度里面有丐户一项，而流民区别于乞丐的是流民多出自农户或者军户。太平年景官府收容流民，施粥放粮，遇到灾荒年景，官府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了许多，特别是到了明朝末年，各级官府贪墨成风，谁还管乞丐流民的死活。自从老军头来到施家以后自动担任了看门人的职责，每日里把个院里院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吆，这是狗蛋回来了吧，快过来让大姨看看，好几年不见我家狗蛋都长成棒小伙子了，真好，真好！”大姨迎面抱住跑进院里的施元，“大姨这是去了趟北京，这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啊时时想起俺家小狗蛋，看看，看看，这身板，肩宽腿短，身板厚实，妥妥的车轴汉的底子。”世间单有这么一种体型，身材中等，肩膀厚实，腰腿之间看上去就是一体，双膀一晃有千钧之力。后世的称呼中，被称为车轴汉子的多了一些性格上内向，说话噎人不通世故的贬义，同时还有面色偏黑的意思。在大明朝这个时候，说别人车轴汉子是夸赞好男人的名词。

施元努力挣脱大姨的怀抱，虽说到这个时空五年有余，施元还是不能适应被别人抱着，心里有阴影啊。

“大姐快别弄他，自从会走路开始这孩子就是不让抱，许是走路太早吧，你看他那两条小短腿，真担心将来长不了大个头。”母亲阎焉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宠溺的看着儿子冲进东跨院里的身影。

“有苗不愁长，狗蛋这身板底子肯定会出息个壮实的汉子。话说回来要个大个头有什么用，俺们狗蛋将来可是要考举人老爷的，你们施家书底好，将来中个进士也不好说。”阎大姨说着话，手脚麻利的收拾好锅灶准备烧火。

“哎！”阎焉长叹一声，“不管出息成什么样子，就希望他无病无灾的。考不考进士举人的也不相干，你听谁说有哑巴中进士举人的，就是童生也是休想。”

“等等，你说什么？”阎大姨坐在灶坑前，目瞪口呆的仰脸看着妹妹，手中刚点燃的柴火也忘记了塞进灶膛里。“你说狗蛋是哑巴？怎么会？哎吆。”最后的这声叫是手被柴火烧到。

“狗蛋至今不会说话，这都五岁了，一直不开口。镇上的胡郎中是狗蛋爷爷的学生，也是附近出了名的神医，来过好几趟了，说是没什么毛病，孩子耳朵能听见，这脑子也没事，可是这孩子就是不能说话。”阎焉说着，举起满是面粉的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谁说的，俺们家狗蛋绝对不是哑巴，他刚一落地就——”阎大姨突然语塞，她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我这就给孩子看看，姐姐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也学会一点本事，我就不信了，好好的孩子还能是个哑巴。”阎大姨从灶台前爬起身，急匆匆的跑去东跨院。

阎焉望着大姐的背影，摇摇头，叹息一声，继续揉面，嘴里还碎碎念着，“哑巴也是俺儿啊，俺儿就爱吃这刀削面，俺就时不时的给儿削面，让俺儿长个好身体，早早的给俺生个大胖孙子。哑巴又碍什么事了，不耽误生孙子的。”接替阎大姨烧火的丫鬟小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东跨院房里。阎大姨一本正经的按住施元双肩，“狗蛋！施元！施狗蛋，你老实跟大姨说，为什么不说话，大姨可是知道你是会说话的。”

施元打量着这个给自己接生，特别能唠叨的大姨，大姨面上比以前多了许多风霜痕迹，也许她的故事跌宕起伏动人心魄吧。

“看着我干嘛，快说快说，为什么装哑巴，让你娘担心了这么多年，我那可怜的妹子，婚后四年才怀孕，怀孕后天天吐，天天吐，整整吐了九个月，容易吗。”阎大姨说着动了感情，眼里充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