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实是个路痴这件事,李秋柠是七岁那年知道的。
彼时父亲外放永州为官,任知州,每日忙于公务,继母张氏的精力又全在妹妹李秋萍和弟弟李秋枫身上,并没有在他们两个身上花心思,于是两人就愈发没规矩起来。
他们两人平日里除了读书,做得最多的就是钻后边院墙处的狗洞。
那个狗洞直通后巷,只有他们这样身量小的孩子才能爬得出去。
不过两人也很有分寸,最多只在家附近走动,从不走远。
那一日,他们俩刚从狗洞里出来,不知道怎么地就有几个拍花子的等在后巷,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就被人抓了去。
幸好李秋实机灵,半道上就想办法带着她逃了出来。
当时她非常崇拜自己的兄长,觉得他聪明又机灵。可这种崇拜还没维持一刻钟就完全破碎了——她这位看似无所不能的兄长不仅是个路痴打架还不行。
他带着她在城里兜兜转转不知多久,就是找不着家。中途他们还被一群小乞丐打劫,身上值钱的东西全被抢走了。
两人一身狼狈地在大街上边走边哭,亏得他们运气不错,遇到了父亲的同僚。
直到同僚把他们送回家,府里才知道他们丢了。
那次父亲大发雷霆,他们两人挨了顿重重的板子又被罚去跪了大半夜的祠堂,张氏也吃了瓜落被父亲数落了一顿。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周身疼。
那次以后,父亲就给李秋实配了个得力的小厮,叫双福。
而李秋实也养成了去到新的地方先熟悉道路的习惯。
只可惜他舆图背了不少,关键时刻该找不着路,还是找不着。要不是双福跟着,他这些年都不知道丢了多少回了。
“阿兄,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李秋柠低声道歉。
说完她又好像想起什么似地:“说起来,这次怎么没见着你身边的双福和双喜?他们都不在,你是怎么寻到富冈庄来的?”
“……”李秋实沉默一会儿才说,“当初阿爹只说你水土不服,将你送到庄子上安置,却未告诉我你在哪个庄子。这些年我把家中名下的庄子都找遍了,却不寻不见你踪影。”
“柠柠……此次,我原是接到了家里的书信,说秋萍要及笄了,让我回去观礼,路上出了些事,我与双福他们走散了,没曾想竟遇到了出来求助的杏花。”
他说完颇为庆幸地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亏得这次我迷路了,不然还不晓得去何处寻你。若这次我没来,你岂不是要被人活活磋磨死?”
听到李秋实的回答,李秋柠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失落,又觉得这个答案理所当然。
“这样啊……”她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也是,对于李父亲来说,她已经是被放弃的人,不但背着个克父母的命格,还因当年的事得罪了魏国公夫人。
可阿兄不一样,他在骊麓书院读书,师承大贤杨炎敬先生,又才名在外,是父亲不愿他与她多接触,也是人之常情。
在他们这样的家族里,阿兄这样的,才是家族未来的希望
不过父亲能因为秋萍的及笄礼特别写信叫阿兄回去,李秋柠是没想到的。
她的父亲李默,向来最看重阿兄的学业。
阿兄已经中了举人,眼看着要参加明年的会试,此时父亲却特意写信叫阿兄回家去……可见父亲是何等看重李秋萍。
想到这,李秋柠神色有些黯然——她及笄的时候,还是在富冈独自过的。
没有及笄礼,也无人记得。
李秋实看她情绪低落,安慰道:“都过去了,日后有阿兄在,断不会让你再受人欺负,况且母亲向来慈爱,若是她知道庄子上的人如此对你,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
“你且放宽心随我回京,等到了家,一切就都好了。”
李秋柠没李秋实这么乐观,但她也不想多与他争论,只说:“阿兄,当初送我去庄子上,是父亲与祖母一同定下的,你这样带我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李秋实说:“那有什么的?当年祖母要把你丢到家庙去任你自生自灭,我不也把你保下来了?我当时不过总角之年都能护住你,难不成如今反而护不住?一切有阿兄,别胡思乱想。”
不得不说,李秋实的话给了她极大安慰。
可是……人总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旁人身上。
她看着树梢间透出来的点点光斑,目光渐渐坚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