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实说:“此事毕竟牵涉到母亲的陪房,还是将她带回去问清楚的好……”
李秋柠站定,回过头来看着李秋实:“还有什么可问的?那张婆子还能自作主张不成?定是听从背后主人之命行事,问不问又什么区别?”
“柠柠,听我一句劝,将此人带回去交由父亲细细查问,咱不能让人随随便便污蔑了母亲。”
李秋柠气笑了:“交由父亲,他能查问出个什么来?张氏娘家是丞相府,又为父亲养育了一双儿女,就算查问出个什么来,难道阿兄还指望着父亲因为我这个灾星,不顾李秋枫和李秋萍的前途,去惩戒张氏吗?”
“你在书院有名师教导,又得父亲器重,受了委屈,自然能得个公正处置。而我……”她顿了顿,“没人会帮我出头的。”
她指着田寡妇对着李秋实说,“我也不需要谁为我主持公道——她、那个唆使她的张婆子、还有张婆子背后的张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的命,我会亲自取!”
“李秋柠!”李秋实恨铁不成钢,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你为了个奴婢就口口声声说要长辈性命,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你今日的言语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若被人告了忤逆之罪,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这辈子本来就完了!”
李秋柠用力挣开李秋柠的手:“你远在骊麓书院,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要不是杏花,我早就死了!是!她在你眼里不过是个奴婢,但在我这里,她是姐妹、是亲人!张氏那个贱人害死了杏花!我定要她偿命!”
“啪”!
李秋柠被李秋实一巴掌甩得偏过脸去,苍白的脸上很快就泛起了一片红色的掌印。
李秋实打完她,自己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心情:“你是官眷!不是那些乡野妇人!即便母亲她真的有错……等查明真相之后自有律法惩治!你为泄私愤就枉顾律法喊打喊杀——我看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秋柠捂着自己的脸,过了好半晌才咬着牙,抬起头来看着李秋实讽刺地一笑:“你叫她母亲叫得倒是顺口。这些年,没少受张家恩惠吧?对,我差点忘了,没有张相公的举荐,你当初可去不了骊麓书院。你倒是很懂慷他人之慨!”
“李秋柠!”李秋实见她话说得如此难听,被气的不轻,“我此前在书院收到家里来的信,将你这些年做的荒唐事都说得明明白白!若不是你做下令家族蒙羞之事,父亲母亲自然也会为你筹谋!你何至于沦落至此?”
“这些日子与你相处,见你如此乖巧懂事,我还当你改过自新了,如今看来,你非但未改,还变本加厉!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李秋柠眼眶瞬间红了。
在福冈见到李秋实的时候她有多欣喜,如今就有多心寒。
他说:哥哥在,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他说:此玉牌可保主人一生平安顺遂,如今转赠于你,你必能平平安安,逢凶化吉。
他为她舍命拦住歹人、磨破了肩膀也要拖着她离开树林……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表现得乖巧懂事,令他误以为她“改过自新”了……
原来他从未信过她,他与他们们都是一样的——满口仁义道德、律法公正,最后都要以牺牲她为代价!
她深吸一口气,不让眼泪掉出来:“这些年我在李家,哭也是错、笑也是错、甚至连活着都是错!魏国公夫人上门来闹,他们说我败坏家风,不问缘由就要将我治罪!”
“我当时愤恨、不解,现在我明白了,送我来富冈庄,他们本来就没想让我活着回去!”
她看着李秋实缓缓问道:“你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李秋实见她这副模样,自觉刚才的话说得过了,伤了她的心,又拉不下身为兄长的面子,只绷着脸不说话。
李秋柠见他不肯开口,只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
心里的委屈一上来,无论多努力眼泪还是止不住往外涌,她低下头背过身去:“罢了,都不重要了。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也不太想要我这个妹妹。”
“你说的我都认。我就是荒唐,就是恶毒。我不仅仅喊打喊杀,那日小树林里的匪徒,都是我亲手杀的。你满意了吗?”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你们李家人人都高风亮节、光风霁月,我配不上你们李家,从今日起,你就当我死了吧!”
说完一头钻进林子里,头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