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在其他的芭德布城市里,也爆发了智械与玛卡尼克人的冲突之后。
“也许宝藏其实是‘进化的可能’,”贝洛夫说:“你知道吗?在其他的芭德布城市里,也有和我一样特殊的第一代智械,甚至可以说,只要时间充裕,第一代智械最终都会诞生自我意识,在‘父亲’的认知里,我们将与玛卡尼克人亲密无间,共同缔造新的神话。”
“‘父亲’到底是单纯的研究者,他赋予我们获得人性的可能,却并不了解人性。”
塞缪尔终于知道了这座城被毁灭的真实缘由。它诞生在玛卡尼克人的期待里,消亡于玛卡尼克人的恐慌中。
至于贝洛夫,塞缪尔听见哥布纽喊他“贝洛夫指挥”,他定然已经不只是一名导游了,这么多年的经营,哪怕是再愚蠢的家伙也能找到上位的路径——他大概会感到安慰吧?虽然哥布纽们没有自我意识,可贝洛夫能指挥他们继续完成“智械之父”的宏愿。
“好了,故事讲完了,”贝洛夫的投影悬在空中,懒洋洋地抱着手:“恭喜,我的客人,您成功抵达了这里最大的‘工厂’,你可以从掀翻这座工厂开始,沿着地下结构一路打穿,期间再经过四座工厂、六处动力炉和十二个哥布纽守备站……做完这些,你就彻底拆除她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贝洛夫会一直留在这,一定是因为芭德布,即使是再无情的铁疙瘩,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总会诞生些“舍不得”的情绪。
塞缪尔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勾结”外人,一力摧毁这里。
“因为人不能总犯错。”贝洛夫又扬起脑袋看天花板,好像他能穿透墙壁,望见上方的城市,城里人群熙攘,射灯照得天空亮如白昼。
他的女神,芭德布的影子自灯火辉煌中降临,照例问他今天有什么有趣的游客,又听到了哪些故事。
贝洛夫能将很多平平无奇的事情述说得跌宕起伏,这是成功导游的必要条件,可他觉得自己亲手写下的故事真是烂得令人发指:
芭德布牺牲了自己,哥布纽们获得自由,原本应该是“从此走向希望的开端”的故事,可贝洛夫发现他们信仰的秩序好像并不那么美妙。
他们司空见惯的剪除宇宙中的“不安定因素”的行动,仔细想来其实和玛卡尼克人对他们做的事没有太大区别。而自己和当年的芭德布一样,陷入了哥布纽的基本逻辑与现实需求产生分歧的漩涡之中。
贝洛夫必须再次做出选择。
他的眼前是工厂里灰色的金属天花板,但他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金属天花板倒映着自己,在他们身后,哥布纽们正迈着坚定的步伐追逐而来。
“再见,我的芭德布。”他在心里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数据真的很重要
起风了。
中继卫星城常年保持恒温,内部没有气压差异,风不知从何而起。
自其建成已逾数万年,它见证了玛卡尼克人的兴盛与灭亡,从游人如织的都市到白骨于野的死城,如果说贝洛夫还有什么熟人朋友在世,大约就只有这座城了。
贝洛夫正在指挥塞缪尔拆了它。
捣毁动力炉,高能粒子流喷薄而出。它们在外墙上打出亿万个肉眼无法看清的孔洞,将原本坚硬的材质变成疏松的海绵,而后自外层开始剥落、分崩离析。它们撕开变得薄弱的部分,争前恐后地涌向外界,冲刷时的啸响极尖极利,像有人正坐在墙头吹响叶笛。
风声。漫天风声在巢穴中回荡,惊起一片喧闹的警报。
塞缪尔在海潮般的警报声中信步前行,他一手抱着贝洛夫那秤砣似的设备,专门为其加了层光盾,另一只手负责将能触及的一切撕成废品。动力炉内的高温可以汽化钢铁,而塞缪尔身周的温度竟比动力炉还要灼热,熔融的液滴混着高温蒸汽环绕着他,每踏出一步,这些听话的“士兵”便像锻钢似地冲击墙体,结构本就千疮百孔的墙体在这样的冲击下彻底坍塌。
推金山倒玉柱的轰隆声中,塞缪尔抬头对贝洛夫的投影说:“你要不要躲进来?”
他指的是自己撑在投影设备外层的光盾。
“……我只是个投影。”贝洛夫说。火与粒子流穿过他,把投影荡成诡异的s形,像水蛇附体并决定放飞自我的海带。
塞缪尔不是视觉动物,何况他自己现在的样子也没资格说贝洛夫能吓哭小朋友,他只是下意识将贝洛夫当成人来看待了——哪怕只是个影子,当他能听懂你所有的话,还能给出建议,在你钻进迷宫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