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颜领到一双缎面棉靴、一套兔毛滚边的袄子，虽然是别的姐姐换下的旧物件，可也是没破没坏，暖呵呵的，包着麻布整齐齐从库房里取出来的。

同屋住的小桃子不阴不阳地为这四件衣物做了恰如其分的注释。

“当时被脱了衣服剥皮，不过一年光景呀，衣服又有了新人穿。”

小桃子今年十三岁，入府却有七年了年多了，算是半个老人，可因为签的是活契，总是干吃苦吃力的活，主人面前得巧的活永远是签死契的人才能有，甚至工钱也比他们少一截。她在厨房打了七年的杂，眼看能颠勺，却被个新买来的签死契的厨子顶了。小桃子气急，也想一跺脚把契约改了，可一想到她父母兄弟一大家子，着实不忍心，还是忍忍，按家人嘱咐的攒够钱赎身出去，这才是正经路子。命是父母给的，哪能够一纸契约交给别人。再想想府里那些个不知怎么死的签死契的奴才，心里气也能消解消解。可给她新塞的人又拱起她这口气来。

少主子说先养着安排什么活日后再说。刚入府就得这府里主子亲自相眼，她入府七年多，还没和主人说上话呢，先养着，好生福气，想她刚来时，比这人还矮两个头，那是一刻没缓，脚踏进厨房，手上就一堆活。安排什么活，日后再说，那肯定是好活计呀，不然用得着日后吗。瞧瞧，人给她安排这屋，衣服鞋子就送来了，还都是库房里翻出来的。不是好东西，打死人的时候会特意脱下来吗。

小桃子看张开颜默不作声地换衣服，觉得自己目的没达到，似是提点其实暗含恐吓说。

“这人来的时候和你一样大，生的伶俐，因签了死契，入府就去主人屋里伺候，这眼皮子浅的人入了富贵窝肯定是祸事，也就干了一个多月吧，手脚不干净给捉到了。当时的天气比现在冷，屋外吐口唾沫都能成冰，先是被剥光衣服，一盆冷水接着一盆冷水浇上去，在身体表面快结上一层冰渣时，套上一层铁衣，等个几个时辰，约莫是皮肤和铁衣粘合地结结实实了，给她将铁衣脱了，一层皮完整整地就取了下来，他们说是作画的上好材料。啧啧啧，也就是签了死契给人这么折腾，血呼啦差地在爬了好一会才死的呢。若不是那张契约在，偷东西最多打一顿板子撵出去。我们这位少老爷呀，手段真是雷霆霹雳。”

张开颜没给吓到是假的，不过比起这个恐怖故事，她更关心这位同住姐姐的不友善，对于她的敌意，自己要是应付不好，之后日子可不好过。张开颜感慨一声，故作怜悯说。“都是签了死契的人，偷东西是做什么呢？父母卖自己的，这样父母还有什么牵挂的？自己卖自己的，还指望偷东西赎身吗。”

张开颜示弱的几句话将小桃子不忿消解大半，没路可走，没爹没娘的，自己计较什么。小桃子顿生怜悯说。

“谁知道呢，她当时是叫嚷着，被冤枉的。你以后在府里也小心点吧。我们做错事顶多打一顿，你可是一条命攥在人家手里。”

“那倒也好，下午一家团圆了。”

小桃子估摸出这人是无父无母的，剩下的不忿全被怜悯替代。女人或许就是这种奇怪生物，对同性愿意往下看，却不愿意抬头看。

小桃子带着高位者的怜悯，笑着宽慰说。“人还是要好好活着，以后都会好的，上面安排你来我这里养着，肯定给你养的肥肥胖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