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咱们……咱们这就走了?”
妟回被自家先生那只干瘦却有力的大手牵着,几乎是给拖出了祠堂的院门。`我,的?书.城¢ .首?发′
他忍不住三步一回头,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与不安。
“才刚答应了柳先生要去他那里旁听,结果扭头就跑了,这会不会不太好?我爹爹说,做人要言而有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有什么不好的?”
张夫子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脚步不见半分停顿,宽大的袖袍在身后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你爹爹教你的那是京城里、朝堂上的规矩,是给那些戴着官帽子、揣着小心思的人准备的。到了这山野之间,就得有山野的活法。”
老人轻笑:“姓柳那小子,瞧着就不是什么死脑筋的迂腐之人,他那双眼睛,比谁都看得通透。”
张夫子哼了一声,斜了身旁还是一脸懵懂的弟子一眼。
“你现在又不是他正儿八经收下的学生,他还能把你绑在学塾里不成?怕个什么劲儿。”
一老一小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在荣昌镇那条被踩得油光发亮的青石主路上。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给镇子镀上了一层慵懒的金色。
铁匠铺里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比之前听着似乎都舒缓了几分。0!`0^小??说°??网`§ \2追±%最±*>新°&章?a/节D?
街角那骂街的妇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是把自家那醉猫似的汉子给拎回了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是炊烟、是牲畜、是泥土,也是街边小食摊上飘出的诱人香气。
这一切都与祠堂里那清冽的茶香截然不同,粗糙,鲜活,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生命力。
等他们晃晃悠悠地溜达到镇子北边时,学塾里那清脆的下课铃声正好响起。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一群背着各式各样小书包的孩童,便如同出了笼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冲了出来。
他们像是被关了许久的小兽,一出牢笼便撒了欢,在街道上追逐打闹,风风火火地往各自家的方向跑。
路过张夫子身边时,却又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线给拉住,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孩童们虽然顽劣,却也懂得基本的礼数。
他们瞧见这位老先生须发皆白,一身干净的儒衫在乡野之中显得格外不同,身上那股子气度,是他们从未在镇上任何一位长者身上见过的。
于是,孩子们便都学着自家爹娘在祠堂祭祖时的样子,收敛了顽皮,老老实实地站好,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完+本`神?站? +更¨新~最~快+
“老先生好。”
稚嫩的童音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张夫子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都舒展开来,那双浑浊的眼眸里,也泛起了真正温和的笑意。
他捋着自己那几根虚幻的胡须,笑呵呵地挨个应着。
“好,好,都是好孩子。快些回家去吧,莫让家里人等急了。”
待到孩童们都蹦蹦跳跳地散尽了,长街又恢复了片刻的宁静,张夫子才伸出那只枯槁的手,轻轻拍了拍身旁妟回的肩头。
这一拍之下,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水波荡漾开来。
两人的身形便在原地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纱笼罩,又像是融入了空气与光影之中,彻底消失在了寻常人的认知与视野之内。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那座安静下来的北边学塾。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妟回脚上的伤早就不疼了,此刻好奇心彻底占了上风,一双小腿捣腾得飞快,跟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皮猴子似的,在院子里东瞅瞅,西看看。
一会儿凑到墙角,研究那几丛绿得发亮的青苔;一会儿又跑到那口古井旁,趴在井沿上,好奇地朝下张望。
最后,溜进了空无一人的学堂。
学堂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和孩童们身上的汗味。
他好奇地在一张张矮小的课桌间穿梭,用手指轻轻划过桌面,上面还留着用毛笔练习时,不小心滴落的墨点。
在一张桌子的角落,他还发现了一只用草叶编织的、活灵活现的蚂蚱,想来是哪个孩子上课时偷偷做的,下课时又忘了带走。
妟回拿起那只草蚂蚱,放在手心里,觉得比自己在京城里见过的任何一件玩具,都要来得有趣。
张夫子却没管他。
老人只是独自一人,走到了学塾的正堂前,脚步沉重得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时光的脉络上。
抬起头,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