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看着那块悬挂在门楣之上,被风雨侵蚀得有些褪色的木质匾额。
清风明月。
是米月当年亲手写下,又亲手挂上去的。
老人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就被拉回了两百年前。
读书人,当如清风,涤荡世间一切污秽尘埃;心当如明月,皎洁无瑕,照彻人心幽微。
多好的孩子。
多好的念想。
可最终,那阵清风,没能吹散他心中的执念;那轮明月,也终究没能照亮这人心叵测的世道。
成也心明,败也心明。
张夫子站在那匾额下,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妟回都觉得无聊了,跑过来扯他的衣袖,小声嘀咕着肚子饿了。
老人这才从那悠远的回忆中抽身而出,缓缓垂下眼帘,脸上露出一抹复杂难言的、带着无尽苦涩的自嘲笑意。
这四个字,倒是让他想起了柳絮巷里,那座比这里更老旧、更破败的学塾。
想起那学塾的门楣上,同样也挂着一块匾。
罄竹难书。
那四个字,也是张夫子亲手写下,亲手挂上去的。
他这把不死的老骨头,活得太久太久了。久到自己都成了一座冰冷的丰碑,一座沉甸甸地压在天下所有读书人肩头的丰碑。
张夫子活着,对于那些满怀赤诚、追求浩然正气的好苗子而言,本身就是最大的罪过,最沉重的枷锁。
张夫子的存在,早已残破不堪、充满了妥协与无奈的“道”,就像是一座看不见的巨大牢笼,死死地困住了太多太多本该走出自己道路的惊才绝艳之辈。
数千年来,多少天资卓绝的后辈,他们以他为目标,皓首穷经,学他的道理,走他走过的路,试图成为第二个儒家圣人。
最终,却都变成了另一个面目模糊的自己,再也跳不出那个他亲手划下的圈。
都说桃李满天下,可他这个所谓的园丁,却亲手耽误了不知多少本该绽放出别样光彩的花朵,将他们修剪成了同一个刻板的模样。
罄竹难书。
这四个字,用来评价自己这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一生,当真是再贴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