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傅陈蕃跟窦太后耗上了。
上奏辞爵,太后不准;再上奏,太后剥回;再上奏……
一直上到第十道辞爵奏本,太后窦妙被缠得没办法,只有准了。
陈蕃这次是太不给窦家面子了,他这连番上奏就更显得窦家的爵禄受之有愧。现在帝国上下已经议论纷纷,使窦家的名声受到很大的损伤。窦家拿陈蕃没办法,没有陈蕃和他身后的党人势力的合作,窦家根本没有能力控制朝廷。大汉帝国根深蒂固的三公九卿都在那里观望,对窦家根本不感冒。
太傅一般情况下属于帝党的范畴,大致可以分成三类。第一类是忠心辅佐皇帝,为了维护皇帝甚至不惜身家性命的;每二类是从小与皇帝沟通感情,等皇帝掌权后利用皇帝的信任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的;第三类是在不得已的情况离皇帝而去的(不愿意与皇帝的敌对势力同流合污,或者与皇帝的政治理念不相容)。
陈蕃,二十岁举孝廉入仕,早年有两次自动弃官的经历。孝顺皇帝建康年间,在太尉李固的举荐下出任青州乐安太守,任上有两件事让他名扬天下。第一件事是朝廷委任李膺任青州刺史(刺史不是一州的封疆大吏,而且一州区域的监察官员),李膺是个有名的不畏强权六亲不认的主,吓得青州数郡官员弃官而逃,惟独陈蕃安然而坐,留下清名“蕃独以清绩留”。另一件事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梁冀想让陈蕃帮他做件事情,他竟把信使拒之门外。那信使为了见陈蕃,无奈之下,冒充大将军求见。陈蕃一怒之下把信使用皮鞭打死了。这一下把梁冀彻底得罪了,太守是做不成了,贬为县令。却为陈蕃赢得了“不畏强权陈仲举”的美名。
也正是这些名声让顺帝注意到他。征辟他进京进入决策班子,官拜尚书。一入京都,尽管还是原来的做官风格,甚至连皇帝都敢顶撞。但相对来说,还是会审时度势,不会象李固一样与权臣死扛丧命。加上他工作能力强,使得他官运亨通,到桓帝时做到三公之一的太尉。位高权重后,一方面陈蕃有点飘飘然,另一方面也为情势所逼,他为党锢事件中被关押的李膺等一大批党人与与桓帝发生了剧烈的冲撞,被桓帝削职为民。他也因此在党人和士人中的影响如日中天。
牛弘不由得重点关注起这位老臣来。这个人简直是个宝,将来是可以大用的。只是他宁可直中取,不愿曲中求的性格使他有可能在以后窦氏与宦官的剧烈碰撞中受到伤害,只怕到时侯连自己都说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来保他。应该找机会跟他沟通,及早提醒他。
连着十几天,陈蕃也在尚书台为帝国管理机构的调整忙得不可开交。总算把前期积累下来的事情基本处理完,就履行他的帝师的义务,每天下午两个时辰教导牛弘。这对牛弘来说是个新鲜事,一个大儒会教自己些什么。
皇宫的布局分为外宫、内宫和后宫,给牛弘教学安排在内宫的偏殿。时值正月底,洛阳的天气还是很冷,偏殿里放了两个大的碳火盆。刘江作为伴读一起听讲。
陈蕃的第一堂课是讲儒家“天人感应”的学说。他说:“有天命存在,灾异就是天与人的对话;天人相遇之际,其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惊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接着他又解释,天为父,天子为子,天子理应顺天应人。
这些本来是一些所谓先贤的凭空癔想,还能自圆其说,真把坐在下面听讲的牛弘的头都搞大了。要是认可了这一套,那以后要是哪儿出了旱涝之灾、或地震、或蝗灾、或疫病、乃至山体滑坡泥石流都要怪到自己这个天子头上来,甚至连别人家近亲结婚生下六个手指的孩子都要作为“怪异”怪到天子头上来,那真是冤大了,比窦娥还冤!
据牛弘了解,大汉帝国这些年来,一旦出了灾异,还没有发生声讨皇帝的事情。一般情况下,看某个大臣不顺眼,就捉出来当替死鬼。近百年间,总是宦官与外戚斗法。宦官占上风时找外戚当替死鬼,反之就找宦官。双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拿没的实权又地位很高的三公出气。既使是这样,天子的权威也大大受损,帝国官僚和士人对天子没了尊敬,只是出于对皇权的害怕。
牛弘觉得这个议题得慎重考虑。要是用现代知识完全推翻这一学说,不仅很难让陈蕃等儒学者接受,还会带来更大的麻烦。那就是直接否定了自己这个天子掌控大汉帝国的正当性和权威性。如果全盘接受这一学说,就会使帝国在自然面前只有敬畏,而不思趋利避害,乃至抑制技术进步。
正在牛弘左思右想之际,殿门外窦武的儿子渭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