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颂住进榆安城的整一个月。
诚如从兄之前所言,榆安是一个超然世外的地方。当中原黄巾四起,兵荒马乱之际,榆安却如治世一般,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家家丰衣足食。
他曾一度怀疑自己做了一场长长的、不容易清醒过中的尧天舜日。
在榆安城,他们这一大家子数十口人,都分到了屋舍和房间,有了落脚的地方,不至于再露宿荒野。
此前,因为上千里地的远途赶路,走路走到腿抽筋,又忧心被乱军碾上,不敢歇停走慢,尤其是快到荥阳的那几日,两条腿麻木酸痛得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了。
他身为壮年男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族中的妇孺长辈了,这一路用九死一生去形容都不为过。
所谓苦尽甘来,更能体味到甘的弥足珍贵。一个月前,他们刚被送入榆安时,他张开四肢,平躺在床榻上,浑身上下别提有多舒愉了。即使只是十分坚硬的土炕,还没有垫上任何细软,也远远好过荒郊野岭。
他们终于不用担惊受怕,担心家中半夜闯入兵匪,不用一听到丁点的风吹草动就乱作一团了。
那天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睡到半夜,大院里突然火光冲天,无数头抹黄巾的匪贼冲进来,烧杀抢掠。尸体遍地,血泊弥漫,一个个熟悉的人的脸旁被永远地定格住,已经没有任何生机的眼神中还泛着惊恐和无助……那是他做过最恐怖的噩梦。火焰炙烤,周遭景象却是灰蒙蒙的。
通过空间端口,到西凉的那一日,头顶上的天艳阳高照,眼睛都不大能睁开,远远地还能看见戈壁滩上升腾的热浪。
立身在烈日下,大风裹挟着沙粒吹,被震撼。
长到这么大,何颂还没出过远门,事实上,他连家门都不怎么出过。他几乎是一出生就被父母寄予厚望,除了睡和吃,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间僻静的书房里读书识字,先生都是请到家里来授课。偶尔出门,见过的南阳的丘陵、小河,与眼前的景象比较起来,就显得太秀气了。
与一个坐在椅车上的姓黄的先生沟通后,他们被一辆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从长城边上送入榆安城,受伤的人则带去医馆救治。
与贼人的搏斗中,何颂伤到了手臂,医馆的具大夫仔细查看过他身上的外伤,细致地为他上药,又为他开了药方抓药煎熬,他当天晚上住在了医馆后院的床榻上,结果第二天一觉醒来,疼痛缓解。不难看出,这具大夫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医者。
医馆的前堂是问诊买药的场所,而后院,除了给病患留的那十几间病房外,一大片空地里种满了药草。
何颂蹲下来细心观察,发现药草的根茎都生长在一个个整齐的方格子,每个方格里的药草种类繁多,各不相同,植株高高矮矮,但无一例外,全都长得郁郁葱葱的,长势喜人。长得这样好,多少与戈壁黄沙的大背景有些违和。
完全长成熟的药草,经由医馆的伙计采摘下来,再晾晒在
竹编的簸箕里,晾干后再分装进前堂的那一大面墙的药柜中。大药柜里的药材种类多且存量充足。
何颂不自觉就想到了张机。如果他也能有这样一大片长势如此好的药田就好了,省得他整日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去挖那一株株长在悬崖上的药草了。
张机是他的同乡,或者说,故友。张机的家境比他还要优渥许多,他爹曾在朝中为官,颇有人脉交情。如果他想当官,会比他顺利不知道多少倍。
但与他不同的是,张机对入仕为官并没有多少兴趣,反而更沉迷于治病救人。他和张机的缘分,便是对方四处采药翻到他家祖宅后山时认识的。年龄都不大,算投缘,一来二去便相识相知了。张机也曾对自己的未?♂?♂??()?()”
,是以,他坚定了自己的理想,决定行医济世,初心不改。
在榆安城刚安顿下来的几天时间,何颂其实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他只当这是一个暂时避难的地方。
等到黄巾剿除,中原天下太平,他还要回去的,回去按部就班的生活,入朝做官。毕竟天子已经下诏大赦党人,他也不会再因为从兄受到影响,而能够正常地被太守举孝廉。
但当今天下大乱,四方盗贼如蚁聚,一时半会儿是了结不了的,短时间内他们还回不去。
长久地待在榆安城不能闲着,否则心里无论如何过意不去。从兄虽在那位“谢县长()?()”
手下做事,可以短暂地行个方便,但他们这一大家子人不能成为从兄的累赘,无功不受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