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瑞文死后完好脱身呢。
很大可能是瑞文死了,然后现在活在对方思维海洋中的自己也会跟着死去。
猫猫真难啊。
眼前的画面震颤得更厉害了,大海发出崩裂声,潮水声从极远的地方在靠近,好似呜咽,又好似欢呼。
郁予星苦恼且不解地想,死亡都是这样的吗?
消失了……
脚下的薄膜消失了,站立在动荡海面上的青年毫无防备坠入海水中,感觉到了身体的沉重。
郁予星从宏大的视野中脱离,摔进自己破破烂烂的躯壳中。
眼冒金星。
这感觉跟他离开这要死不死的身体几十年了似的,血是热的,骨头是痛的,脑子……
脑子确实一片浆糊,像那种臭水沟里的腐烂树叶。
视野回到一片漆黑,于是殊能在心中展开。
他这才发现那层实质化的殊能空间居然还存在着,他们没有再被摧残。
瑞文消失了,身边的情绪空间只代表一个人,是容晏祎。
真好,他俩都没死。
猫猫长舒了一口气,刚艰难地翻了个面,顿时觉得天地在颠倒,重力在错位……
咦,不对劲。
不是错觉,是这房子是在震动,好像要……
塌了?!
躺倒在地的青年沉默了两秒,抬起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身边同伴沉寂的小臂。
郁予星空洞的眼窝是看不见的,经营了几十年的旅舍正在摇摆,窗棂发出不堪忍受的吱呀声,相框玻璃清脆的碎裂声落在漏洞遍布的地板上。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光芒从墙壁的缝隙照射进了这正在死去的小屋。
而屋外动荡的深蓝之上,白色石崖开始显现本来面目。
那突出在海面上的一节崖身随着海水的下降,露出了根部连接的庞大结构。
一段死去生物的苍白脊骨。
承载了旅馆小屋的,就是这脊骨上最高的一块棘凸。
如果拥有这样山峦般脊骨的生物要流泪的话,那肯定是能流出一片大海的。
接着,脊骨连接的头尾也缓缓显现。
那断了犄角的头骨如同沉没在海底的失落大陆,一排排肋骨深深插进海底的泥沙。
这是名为瑞文的巨兽旧骸。
他弯着腰,收着爪,埋着脑袋,层叠如群山的白骨尸骸蜷缩在海底,小心翼翼守护着海底两具小小的人类尸骨,他曾经的美梦。
……
恶巫立在尖顶小屋的最高处,看着自己只剩下白骨的躯体。
他最终放弃折磨那两个外来客了。
崩坏来得要比他的预期快得多。
太快了,他不能浪费时间在外人身上了。
这个世界在扩展,大海带走了瑞文的一切,却唯独不愿意带走名为“瑞文”的他。
他的女儿,他的珍宝,终将如融化的蛋糕、散开的花束那样离他远去。
他还想看最后一眼。
就最后一眼。
巨兽的骸骨停留在原地,无法移动一丝一毫。
海平面正在落下,陆地即将回归。
瑞文深知他将被束缚在这座骸骨的山巅,永远凝视他随着大海一同落下、越来越远的生命的一部分。
——维尔斯。
我腐烂的孩子。
瑞文的眼前是以肉眼可见速度退潮的海水,海床和天空雷鸣般作响,恶巫扩张的使命正在履行,他即将迎来自己的死亡。
海中的薄膜消失了。
极远的海面上,一只小小的金色脑袋浮出水面,她的身下是纷纷坠落的鱼群,那枚糖果从下坠虎鲸的胃袋中掉出来,浮到了水面上。
晨曦跳跃在海上,跃进了人鱼的眼中,不再朦胧。
人鱼看见了那枚糖果,一把抓住,随着海水离去的方向一同出发了。
旅馆一楼,碎裂的相框中,金发少女的身影出现。
她好像没有发觉周围崩坏的一切,眼里只有门外那远去的大海,于是飞奔出门口。
她是那样快那样敏捷,幸运眷顾着她,所有房屋碎屑在她背后倾倒,未曾阻挡她前进的道路。
少女像准备了许久终于起飞的小鸟,飞离了她崩塌的囚笼。
在走下白色悬崖,小腿没入海水的那一刻,维尔斯忽然回头看向蓝瓦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