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时,匈奴蠢蠢欲动,数扰边关,边疆战事吃紧,先帝采纳时任吏部尚书的王通的建议,加征赋税。时南方扬子江数河段决堤,淹没良田无数,灾民多发,重赋之下,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对朝廷诸多怨言。
时南方有游侠,仗义执笔,撰写《讨天檄文》,以通俗易懂之语言,痛陈朝廷时弊,直讽先帝任人唯亲、言路闭塞、鱼肉百姓。一经问世,风靡南方,老少皆宜,灾民云集而影从,尊那游侠为“尊将军”,拥趸者无数,组成一支反叛之师。江淮之地叛军暴动,烧官府,劫粮仓,大呼“新朝”,“士者,王也”,好巧不巧,那游侠,正属荥阳郑氏。
先帝震怒,下令礼部常尚书兼江淮按察彻查此事,王师集结,镇压暴动。那年滂沱大雨中混着鲜血,汇成长河,恐惧流入余孽心中,在雷鸣里绝望尖叫,有了死亡便有恐惧,有了牺牲便会畏惧,一月不到,这场起义便落败。
尊将军入狱,因此事关荥阳郑氏,尊将军就像一枚顽石,落入朝臣心中激起千层浪,朝臣对士族五姓争议不休。
荥阳郑氏,乃是自周王朝以来遗留于世的世家大族,士人风骨,贵族血脉,煌煌历史,赫赫名望。士族荥阳郑氏,门高心亦高,即便是当年瑞徽太后亲自替先帝求娶荥阳郑氏本家嫡系女子,郑氏也是百般推脱,只怕郑氏宁可将女儿嫁予博陵卢氏一支系公子,也不肯叫她入皇族。瑞徽太后软硬兼施,最后嫁来的也不过是本家二房庶女,瑞徽太后气得不轻,又知他家举足轻重,封了太子妃。有了士族的支持,便等于笼络一半民心。
这真正的士族,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后起的皇族的,在他们眼中,士族和皇族便是贵族和暴发户,一个大雅,一个庸俗,不可混为一谈。他们是崖上松、雪间花、云中竹,自持清高,傲骨铮铮,他们不轻易与外族婚嫁,而是五姓通婚,来维持血脉的纯正,千百年来,五姓固守旧制日渐衰颓,却依然是权力之争中人人趋之若鹜的力量。
虽说士族不屑权力之争,不屑皇族身份,却愿俯下身子,探听民生,他们有着悲悯的情怀,知晓苍生疾苦,并伸以援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百代以来积累的民心,使士族名号一出,百姓便在心里肃然起敬,是民心所在,民心所向。
故而五姓不轻易插手俗世,士族子弟鲜少有入仕为官者,更多的是游历四方,乐民之所乐,忧民之所忧,而他们的每次出世,都昭示着一场暗流涌动的较量,伴随着血雨腥风。
如今荥阳郑氏却闹出这样的大事,犹如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皇族与士族的脸上,虽是旁系公子,影响力却也非同小可。且听闻此人年少时素与皇后交好,可谓是竹马情谊。这士族与皇室,素来为人们津津乐道,而扯上皇后,总有些下流的话在坊间流传,茶余饭后,不堪入耳。皇子党自是积极将此奏与先帝,极力将皇后污名化。先帝在朝堂大发雷霆,直喊人将上奏之人拖下去直贬黎州。但盛怒之下,这些话还是像条虫子一样钻进先帝心里,时不时在先帝心窝子啃上一口,叫先帝苦不堪言,久而久之,先帝对皇后有了诸多猜疑,令皇后有苦说不出。
然而就算南方生了这般祸乱,赋税是并未减少一分。粮草已备齐,却需要有人护送前往西北。那时王通之子——黄门侍郎王修素与谢朗二公子谢赉交好,与安静尚文的兄长谢表不同,谢赉一腔热血尽在保家卫国上,谢朗不许,他便偷偷央了王修帮帮他,王修自然爽快应下。通过王修的关系,谢赉的名字添在了护送粮草的将士名单中。
待谢朗发现谢赉不见,连忙派人去追,此时行军已出了居庸关,为时已晚。谢朗满腹怨毒,上书先帝要求严惩王通等人,先帝尚未作出决断,便闻飞使来报:粮草遇伏,惟几人生还。先帝大骇,连派出一队人马去寻谢赉,当原本鲜活的十八岁的少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运回京城时,谢朗喷出一口血,倒下去再未醒来。谢府大丧,谢夫人进宫击鼓鸣冤,痛陈王通罪行,要求彻查此事,严惩奸邪。
先帝有愧于谢府,追赠谢朗太傅一职,谥号忠益,并下令严加调查。然而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此次粮草遇伏,是有人与匈奴暗中勾结,而此人,正是皇后次兄,太府少卿郑祖之。满朝愤然,群情激愤,面对所谓证据,郑祖之只字不言,只将腰杆挺直,深情淡漠地看着卫兵,那气场过于骇人,无人敢轻易上前去擒拿他,他只是抖了抖袖子,理了理衣裳,昂首阔步离去,轻飘飘一句话却掷地有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郑祖之被杀,头颅送还江宁郑氏,先帝震怒,下令将朝廷内外郑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