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异常艰难,我的成绩相比从前一落千丈,即便我听到了大家的呐喊声,即便我还是以毫无悬念的第一名成功晋升为一级兵。
我像一只小狗,趴在地上嗅着八月份的泥土,那是我新兵生活的结束。许多人对我说,成功了以后只想休息,不想挥霍,所以他们转一级兵以后,只是像从前那样躺平和摆烂,这是他们对军队的怜悯,也是对一线部队兄弟的怜悯。
但是我却在挥霍,今晚我在奢华的食堂大口地吃着龙虾和鲍鱼,这些百分之九十九的军人吃不到的东西,对于我们这百分之一,只是家常便饭,我居然第一次意识到。
天铭拿起了刀叉,他对我说:“你何必呢……今天你跟个神经病似的。”
我嘲讽道:“我还以为我以前就是神经病。”
他发疯似的喊道:“兵王!哈哈哈哈……兵王!”
“神经病。”我嘟囔了一句。
他掐着我的脖子说:“说谁呢?说谁呢你!”
我连忙道歉,然后大口扒着饭。
他对我说:“这才对!该吃吃,该喝喝,该练练!”
然后他站起身,没有理会大家见鬼似的目光,径直走了出去,留下一桌丰盛的佳肴,向我展现着貌似是本该如此的浪费。
我每天都吃着新兵连一样的菜,在我看来这是为了我的理想,今天我给自己放了假。
邹烨辰退伍当天,向我展现了人之将走,其言也善。他对我说:“其实天铭每天都在别的桌子上陪着我吃一样的菜。”我很惊讶,这件事,全队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更离谱的是我自己都没有发现。
但是那天,他只陪了一半。他展示的也不是什么浪费,而是抗议。
考核当晚那顿饭,让我吃到了甜头。于是我这个不老不新的家伙,便戴着一级兵的军衔,在理应艰苦的环境中过着安生的日子,我没有房贷没有车贷,没有生活支出也没有工作压力。我只需要起床和睡觉。
我的桌子上摆着数学卷子,带着邹烨辰曾经对我的期望,沉浸在夜夜笙歌之中。
天铭整理着衣服对我说:“我让你吃,没让你玩。”
我说:“人死了以后啥都带不走,同样是填补我内心的欲望和空虚,有什么区别?”
向上走,总有个理由,向下走,却有无数个理由。
天铭对着他的军装喊道:“兄弟们!他又不练啦!他怕啦!”
我说:“你神神叨叨的干啥?不是你让我别折腾吗?”
他说:“我在跟你看不见的人说话,他们让你起床!”
我知道这疯子经常犯病,于是我戴上了耳机。
应急演练期间,于忠对我们喊话:“差不多得了!打起来也是叫警察,就我们这帮人,真打仗啊,全死!看看你们有兵样吗?”
说完,他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了。
然后作战演练就变成了篝火晚会,我们很默契地把盾牌抱在手中,戴着已经发霉的假钢盔,坐在地上聊天,心里想的是路过门口的人,都能看到我们根本不存在的艰苦。
对我们来说,坐在地上已经很艰苦了。
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医院,我在这里的时间数倍于新兵营,但是我每次坐在夕阳下面,看着金灿灿的天空和红扑扑的云彩,总能想起那个在我身边的新兵营班长。
有时我会在队里问某个不经意遇见的人:能不能教我做做题?但是大家都很忙,一问学习,大家的工作量都变得无比巨大。
印象最深的便是黄天宇,这个无比扎实肯干的新兵,现在已经是一名老兵了,他每晚都坐在图书室里。
有一次我想要他教我做题,便过去问道:“黄干事,忙啥呢?”他用手挡住书本,对我说道:“小石班长!我在看书,我要下科室了嘛!”
我说:“男护士,你可以的,拿着绩效和奖金,享受着部队待遇。”
他说:“唉,说是绩效,我是学临床的,让我当护士,我哪会护理啊?我以前啊,帮那个医生做手术,结果签字都是他来签,然后有一次……”
其实我根本听不进去,我才不在乎他以前吃过什么亏,我只在乎,我今晚努力过了,可以心安理得的把书放回桌子上,再抱着手机刷视频。
那天晚上我发现,我在用愚蠢掩盖我的懒惰,于是第二天,我疯了一样地绕着操场跑圈,我越来越像天铭了。
尽管如此,我再也没有打开卷子做一道题。我意识到了,天铭也意识到了,大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