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南街往新华街拐过去,左手第一个口进去就是草场巷。
北京前门东有草场二条、三条、四条、五条……一直到十二条,天津也有草场街,中国还有很多城市都保留着草场某某的地名。
可想而知,草料在过去是多么重要的物资。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牲口要吃,盖房也用,可以说是国家军事经济的命脉,重要性等同于现在的石油。
当然这些都是一带而过,向各位看官讲的是这巷子里一户人家的悲欢离合……
糕换这个名字是他姥姥起的,以至于糕换很长时间认为自己是家里拿黄糕换回来的。
巷子里的孩子有叫铁蛋的,贵生的,大勇的, 叫这么一个怪怪的名字令他很不自在 。
“这叫个啥事啊?一盆子黄糕就能把我换回来?”。
糕换经常这样想,至少一天想三遍,因为家里一天三顿都吃糕,他看到炕上黑粗瓷盆子里黄澄澄的面心糕就很伤感,想着自己悲惨的身世。
伤感归伤感,黄糕一口也没少吃 。
娘的手艺真好,黄米面上锅蒸,蒸熟了倒进黝黑发亮的粗瓷挂釉的盆里,用手蘸着凉水,揣几下再蘸蘸凉水,两只手被热糕面烫的红红的。
烧壶开水的功夫,一盆子黄澄澄的糕就揣好了,要多筋道有多筋道。
糕换趴在炕沿上,等着娘揣好了揪一块塞在自己嘴里,娘问“咋样?软硬?”
“正好,不软也不硬”,糕换说。
糕换爹叫个郑国乱,是个木匠,每天一睁眼就是凿刨斧锯,手艺好,整天干不完的活。
这边正给盖房的下料,那边就遣人来催“郑大叔,俺们东家的窗户劳驾给做吧,年前想搬进去住呢”。
“让东家把心宽宽放肚里吧,不敢耽误”国乱边扯着大锯边回应。
娘跟糕换说,吃糕经得住饿,干活有力气,木匠活要的是巧力和耐力,你爹活多的一天也不拾闲,吃的木削子也多,粘糕也能多少往出带带吃进去的木削子。
爹是全家的顶梁柱,咱娘俩都得依着爹。
糕换明白娘说的,一天三顿黄糕没问题,问题是为啥一盆子黄糕就能把我换回来?
这不能怪糕换胡思乱想,娘也这么说。
有一次他问过娘,自己哪来的,娘想都没想就说,糕换糕换,当然是糕换的。
唉!这成了他的心病。
糕换六岁才把这块心病去了。
他拿着娘的洋镜子照来照去,大脑门子,头发软趴趴的,八字眉,鼓眼泡,咋看咋像爹。
铁蛋,贵生,大勇他们仨后脑勺是平的,自己的后脑勺和爹一样鼓着,像扣了个瓢。
铁蛋总拿他的头开玩笑“前梆榔头,后梆榔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梆榔头……”。
他并不介意,因为他越来越确定自己就是郑国乱的亲儿子,至于糕换这个名字,早就习惯了。
郑国乱俩口子思谋着糕换上学的事。
国民小学过了正月十五就要收学生,堡子里的俩家塾馆也来家给了进学贴子。
如何选择俩口子也没了主意,便问糕换。
糕换想也没想就答:“我去国民小学”。
糕换早就听念塾馆的贵生叨叨过先生拿戒尺打手心的情形,想想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