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乱领着糕换去国民小学小分校报到。
国民小学小分校是城隍庙改的,在堡子里西南角,倚城墙而建。
正西是歇山顶三间大殿,供着城隍爷,南北厢房各三间,改做教室,墙上还留着精美的壁画 。
负责登记的是位斯文的先生,姓周 ,身材清瘦,穿着长袍,教国文的。
国乱领着糕换来到周先生跟前,。
“问先生好”,国乱对糕换说。
糕换深鞠一躬说到:“先生好”。
周先生起身问到“起学名了吗?”。
“还没,只有小名糕换。”国乱答到。“黄糕的糕,换东西的换” 。
“哦,府上起名有讲究吗?按家谱吗?”周先生问。
“小家小户的,没听老辈子说有家谱”,国乱答。
“糕换只可作俗名,作学名并不雅”,周先生说。
“那就劳烦先生给取一个吧。”国乱脸上堆着笑说。
“糕换……糕换……嗯……”,周先生微微低头琢磨着。
“有西江月一阙,焕烂莲灯高下,参差梅影横斜,凭栏一目尽天涯。雪月交辉清夜 ,莫惜柔荑劝酒,从教醉脸红霞,烂银宫阙对仙家,一段风光如画。”
周先生吟完又说:“糕换也叫惯了,依我看,就取词中头句二字高焕为妙,音同字不同,字意也很好,二位意下如何?”
“就依先生,就依先生”国乱笑着连连鞠躬。旁边的高焕也跟着鞠躬。
郑高焕每天穿着娘做的千层底圆口新布鞋 ,背着蓝布书兜子,去小分校上学。
学校里还有个田中先生,教算术,图画和体育,虽然是个日本人,但是生在张家口。
其父很早就来张家口谋生,往恰克图贩卖日货和中国的丝绸,是三菱洋行的合伙。
后来其母带着姐姐也从日本过来一起生活,并生下田中,一家人住在鼓楼西街的一处宅院里。
田中先生娶了当地媳妇,育有一子一女,再后来,父母和姐姐陆续回国,就剩下田中先生一家四口。
高焕很喜欢上田中先生的课,特别是图画和体育 。
先生拿粉笔在黑板上画姿态各异的鸟兽 ,或点缀高山流水,苍松怪石,或加些花草蜂蝶,梅兰竹菊,随手即来,从不临摹,活灵活现。
笔下的男女老少,各色人等,行走坐卧,姿态万千,惟妙惟肖。
体育课上,田中先生也一袭短衣,单双杠上,时而倒立,时而悠起 ,上下翻飞 ,动作连贯,如那西游记里的孙猴子,看的孩子们眼花缭乱,羡慕不已。
郑高焕就喜欢这些,暗下决心,好好跟着田中先生学本事,想象着自己也能在杠上上下翻飞,也能和先生那样妙笔生花。
他也爱听先生扒拉算盘珠的声音,清脆悦耳。
口里念着,手上打着,二三得六,进五退一,仿佛有白花花的银洋从空中落下,落在书桌上,就落在他手跟前,一摞一摞的整整齐齐。
爹娘最喜欢这个,每次爹拿回大洋娘都放在手心里瞅个没完,左端详又端详,又小心翼翼的放进柜子里最下面。
他还喜欢周先生的国文课。
闻所未闻的美妙诗句 ,合辙押韵的古文古词,周先生张口即来,随口能吟。
虽听得不甚明白,可是那些朗朗上口的,抑扬顿挫的文字着实让他舒耳倾听。
他颇庆幸,只有做了中国人才能有这般享受。
周先生描绘的那些景物也定是神仙居所,那些缥缈仙境比玉皇阁里的壁画还要美上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