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撒鲁半躺在中山公园马戏大棚外的躺椅上,从被参天大树遮挡的缝隙中看着那蓝蓝的天空,心里盘算着在北平能演多长时间,这演一天就能卖出一千五百块钱,十天就是一万五,如果能演一个月,就是四万五千块,自己最少也能落下一万多块钱现大洋,有了这一万块钱现大洋,作为本钱,就能干一番大事业,最不济把这一万多大洋放在票号里,每年的利钱也有七百多大洋,家里辛苦一年贩卖皮子也就挣吧这个数,哈撒鲁越想越美,不知不觉睡着了。
乌黑发亮的几个大木头箱子一字排开放在哈撒鲁家的堂屋,父母兄弟围着,等着一看究竟,哈撒鲁打开了第一只大木箱子,里面全是用油纸卷好的,新个愣愣的银洋,大家的眼睛放着从未见过的光,眼神一刻也没离开那些油纸卷,哈撒鲁拿出一卷,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双手用力一掰,那银洋掉落在地上,滚的满地跑,父母兄弟满地撵,大家都哈哈哈哈大笑着。哈撒鲁又打开一只大木箱子,里面和第一只箱子一模一样,都整整齐齐码放着用油纸卷好的银洋,再打开第三只大木箱子,还是……。
哈撒鲁躺在那些银钱上,肚皮朝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掐着一枚,用嘴使劲一吹,放在耳朵边一听,那银钱发出的嗡嗡嗡的鸣叫,好像在对他说,真的真的真的,都是真的。他扭头看看父母兄弟,他们也爬在那些堆成山的银钱上,和他一样,两个指甲夹着一块银洋,用嘴一吹,嗡嗡响,响嗡嗡,他又使劲一吹,那块崭新的银洋在他的两指间震动起来,父母兄弟也学着他的样子使劲吹着手里的银洋,这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震耳欲聋,心都砰砰砰砰的跳,他很奇怪,这银洋怎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竟然如此刺耳,叫人头发蒙,心也慌。他好像又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声和嘈杂声,他看看趴在银钱堆上的父母兄弟,没别人啊,这声音从哪来的?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嗡嗡声,还有人在喊,快看快看,飞机飞机……
哈撒鲁醒了,他看到的都是人,这些人们都抬着头往天上看,不一会儿,又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那嗡嗡声叫人心里发慌。哈撒鲁赶紧回了回神,抬起腿来往大棚跑,进了棚一看,观众都跑光了,都出来看飞机了。
又过了一会儿,从西南方向传来了隆隆的炮声,人们跑出了中山公园,跑到了南长街上,看见街上的人们形色匆匆,拉洋车的跑的更快了,有人问,知道怎么了吗?有人答,快回家躲着吧,卢沟桥和日本人打起来啦。等哈撒鲁再回到公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大棚里只剩下他的跟班和几个新收的徒弟,还有不知所措的阿里克谢彼得帕克托洛夫斯基和他的亚历山大马戏团所有的演员,还有那些还没有来得及亮相的狗熊狮子老虎。又等了半天,还是没人来,无奈之下,只能留着几个徒弟看守大棚和车马,哈撒鲁,阿里克谢彼得帕克托洛夫斯基带着人先回到了西四的同和老店。
店里住满了人,有准备回保定的也回不去了,老掌柜问,你们那边咋样?都回来了,不演了吗?哈撒鲁无奈的摇摇头说,人都跑光了,今天算了完了,看明天吧。
宛平城连续几天枪炮声不断,还有飞机的嗡嗡声大的惊人,传的很远,住在城里的人心惶惶,不知道这战事的结局。一连几天大棚里都不上人,哈撒鲁上火了,加上顿顿喝酒,嘴里起了一个大燎泡,吃饭喝水都疼,这三十多号人整天住在店里无所事事,真是恼火得很。
街上顿时萧条了许多,很多店家都上了门板,平时沿街叫卖的货郎也不见了踪影,拉洋车的也少了。人们不知道宛平城的战事如何?这日本人要是打进北平城可咋办?二十九军的将士能不能顶的住?西南方向传来的枪炮声有时候密集,有时候稀松。
哈撒鲁和阿里克谢彼得帕克托洛夫斯基还有三个从恰克图回来的兄弟围坐在同和老店的堂屋里。店里的老掌柜给他们沏了茶,喷香的茉莉花茶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屋子,好像缓和了一点本来紧张的气氛,老掌柜说,这可是从张一元买回来的高末儿,好喝着嘞。哈撒鲁朝老掌柜挤出些笑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心不在焉的看了看窗外,其他几个也喝着茶,一言不发,老掌柜,这日本人能打进来吗?哈撒鲁问,老掌柜捋着胡子,也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缓缓的说,谁打进来也不耽误咱们吃饭,别怕,这阵儿过去又是太平年,当年八国联军进来也没把北京怎么着,八国都没动北京一根汗毛,这日本一国,东洋小国,弹丸之地,能把咱们这泱泱大国能占了?放心吧,过几天就没事了,买卖照开。老掌柜的一番话让哈撒鲁心里舒坦了些,这耽误一天就耽误多少白花花的银钱呢。哈撒鲁心情稍微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