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和老店的老掌柜祖籍是山东乐陵人，父亲在咸丰年到了北京，在前门大栅栏的一家绸布庄当学徒，后来娶妻生子，小日子也算过得去，儿子长大后没去绸布庄当学徒，就去了西四的同和老店，同和老店的东家也是山东乐陵人，见他为人处世挺实在，手脚又勤快麻利，还挺机灵 ，就高看一眼，让他跟着掌柜的打下手，后来同和老店的掌柜到了东家在前门开的另一家店当了掌柜，这同和老店东家就让他当了掌柜，还把自己的三女儿许给了他，也算是倒插门。这老掌柜也已快七十岁的人了，他喝了一口酒，夹了一片酱肉放到嘴里，说，这聚泰永的酱肉真是地道，不糊弄人，这一片大宅门里的达官显贵都是他家的老主顾。又加了一片举起来，你们看，都是选用上好的前臀尖，在那口大铁锅里咕嘟四个时辰，真是肥而不腻，香而不柴。三十多年前庚子国变的时候，慈溪老佛爷带着光绪皇帝大队人马西巡的时候，路过聚泰永，还专门停下车，把一锅酱肉都包圆儿了。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今日又如同那庚子年，不一样的是，那时候是八国联军，这不也没把咱老百姓怎么样了不是？就连老佛爷西巡……说是西巡，其实就是逃命，也不忘那口吃食，后来不也回来了吗？继续当她的老佛爷。今儿和昨儿一样，还不如昨儿呢，庚子年是八国联军，今儿就小日本一国，不能怎么地，放心吧，宰相肚里能撑船，咱们要像慈禧老佛爷那样，吧嗒一口酒，再吧嗒一口聚泰永的酱肉，天塌了有大个子顶着，跟咱小老百姓没有半毛钱关系。

哈撒鲁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我这一大帮子人，成天毬在店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真是愁煞个人。

愁有啥办法？你能退了那日本兵？唉，走？往哪走？城外动枪动炮，所有城门都关了，安下心来呆着吧，盼着早点都收了兵，大伙儿该干啥干啥。老掌柜喝了一口，对哈撒鲁说，吃吧喝吧，别犯愁，没用……

是啊，愁有什么用呢？哈撒鲁恨透了日本人，他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这日本人这一闹腾，耽误了他白花花的银子，妈妈的巴子，哈撒鲁骂着，这可恨的小日本子，你他妈早不打晚不打，偏偏等老子刚开戏你就打，这不是存心跟我哈撒鲁作对吗？妈拉个巴子的。

那些跟班的也是唉声叹气。

阿里克谢彼得帕克托洛夫斯基说，哈撒鲁，动物的口粮可要见底了，得想办法，没吃的可要饿死了。哈撒鲁一听又上了火，问老掌柜，老大哥，我那还有好几口子大胃口的家伙呢，哪能买到下水和棒子面啊？老掌柜说，下水得去德胜门外头的屠宰场买，可是门都关了，也出不去呢，城里有，在牛街，如果宣武门没关，可以去那儿瞧一瞧。

吃罢饭，老掌柜遣了俩个伙计，一个领着着哈撒鲁，一个领着仨兄弟，这一拨人往德胜门外的屠宰场，另外一拨人往牛街，去德胜门的仨兄弟早早回来了，因为那德胜门大门禁闭，城楼上架着机枪，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一看没辙，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同和老店，路过一家粮店，也是大门紧锁，敲了半天门也没见有人出来，路过的饭馆也都关了张，淘些泔水的念头也没了。

宣武门开着，哈撒鲁过了宣武门到了牛街一打听，屠户也都歇了，这兵荒马乱的，都在家里猫着，杀牛宰羊卖谁去？哈撒鲁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半掩着门，他朝里一看，这家的院子里圈了一圈羊，还有两头黄牛，他敲了敲门，又喊了几声，掌柜的，在家哪？出来一下，有事聊那。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短打扮的中年人，问哈撒鲁，怎么了您吶？有事吗您吶？哈撒鲁拱手说到，劳驾吧这位大哥，我想买些牛羊下水。这几天没买卖也哪儿有下水？过几天看看情况再来吧。说完要关门，哈撒鲁赶紧拦住，这位大哥，要不您把那两头牛卖给我得了，我这急用呐。那中年男人看了看哈撒鲁，问，你要买活牛？不介，我买了您的牛，您得帮我杀了。哈撒鲁说，杀牛卖肉可是肉的价钱，皮可是我觉得。行行行，您帮我把牛杀了，我只要肉和下水。那你进来吧。中年男人把哈撒鲁他们让进了院子，双方谈好了价钱，中年男人把牛上了架子，半天功夫，牛杀好了，给装好了车，哈撒鲁带着人拉着牛肉和牛下水往回走，按规矩，牛皮归了屠户。

这俩头牛省着吃才吃了五天，五天以后，哈撒鲁四处奔波，连棒子面都没的买，城外这仗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人们早就把城里的东西抢购一空了，该藏起来的藏起来了，该囤起来的都囤起来了，在这么下去，人都没得吃了，别说是那些猛兽了。怎么办？在这里是等死，走吧，回张家口吧，好赖有的吃。哈撒鲁和阿里克谢彼得帕克托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