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通身的虚汗,梦里的场景还没有散尽,那句话久久萦绕在心上,嘴里还有点点血腥味。
血腥味……
那不是梦,她咬住了一个人的肩膀,直至尝到血,才勉强松了嘴,梦里她太害怕了,这么多年从未这么害怕过,那人的肩膀就像救命稻草一样,她死死抓住,却又不敢相信,不敢依靠。
少年肩上绑着绷带,一身素衣走过来了。
这是这么多日,他第一次穿素衣,崔时桉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衣橱里全是些花色的衣服,纹样都好漂亮,连衬衣都不是单纯的白色了。
这人是穿了十八年的素衣,觉得自己吃亏了吗?
思绪只停留了一瞬,崔时桉便盯上他的肩,伤口说轻不轻,边缘处还在冒血,将洁白的绷带染上一抹红。
也不知道躲着点,崔时桉心里清楚,咬他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好像咬死他就能脱离梦境,崔时桉当时可并没有嘴上留情。
“疼吗?”
少女轻微蹙眉,拄身坐起身来,眼神落在那人的肩膀上,只见他的手从绷带处落下。
“疼的话有补偿吗?”
……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崔时桉眉眼一动:“不疼的话就说说正事吧。”
“你算计了王家,散布王家勾结汝阳王的消息,纵然王御史只是贪污些银两,陛下也不会容他,王家倒台,王芙自然不会任你拿捏,所以你把她弄出京城,苏祈年,你到底为了什么?”
若是前几日,崔时桉还会相信苏祈年为人公正,只是想帮她讨回公道,现在定然不是了,王家倒台,必是苏祈年身后之人权到此处。
还没等苏祈年说话,崔时桉神色便冷淡下来。
“你是太子一党,空城财权也是,你费心费力,都是太子的意思。”
苏祈年很意外,她还记得空城的事,事到如今他不清楚崔时桉为什么会头部受伤,为什么会损伤记忆,记得的东西也支离破碎。
“太子此心,你以为陛下不会察觉吗?苏祈年,我还以为你很聪明。”
若不是对崔时桉十分了解,苏祈年真的会认为这话是在讥讽他。
苏太傅是陛下纯臣,教导太子十余年,权当是陛下的眼线,多疑的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不信任的,可他偏偏只有这一个儿子,压他防他,死后不还是要传位给他?
可就是如此,他们的陛下就是如此。
“崔时桉,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帮太子是为情义,他未来会是一个好皇帝,王家受贿多年,王御史口诛笔伐下害死了多少清贵之士,他这个下场,并不冤枉他。”
“算计别人是我不对,可若有一日别人算计我,有罪定当伏法,无罪自是清白。”
听着他有些幼稚的辩白,崔时桉摇了摇头。
与他说不通,她只是不想他趟这趟浑水而已,什么君臣之道,她不甚在意,太子才十七岁,谁能保证他当了皇帝会和陛下不一样,多疑起来第一刀便会捅了苏祈年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
走出屋子,崔时桉脑袋混沌,今日的信息量好像太大了,她坐在院子里,望着树梢籁籁,看出了神。
而室内,是昏沉的黑。
苏祈年就站在原处,睫毛下垂,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没什么滋味,又有点自嘲。
遥记得当时在北齐,他也是这样算计了许云聪,那北齐老臣是极淳厚的人……他当时害怕,是真的害怕自己就这么成为一个政客,算计人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可他还是算计了,算计了许云聪,算计了赵襄樊,算计了王御史,没人教他如何去做,他却把事情做的漂亮,最初的害怕也变成快感。
他想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吧,从崔时桉推开书房的暗阁,看到真正的他,从他向母亲坦言反抗说自己不是兄长,从他穿上自己少时喜欢的花色,他变得更贪婪。
他想崔时桉喜欢真正的他,他想世人知道的是真正的他,他是苏祈年,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士。
他不会放手,他对这一切都产生了欲望,好像那盏灭了十年的灯,突然就亮了,像装点了星河,兄长彻底和他告别了。
他才有一种错觉,兄长其实早就不在了。
“今日怎么有空来陪我逛了?不陪你家那个小郎君了?”
入夏时节,李平阳只穿了一件薄荷蓝袖衫,脖子上戴着崔时桉送的玉兰坠子,整个人倒是清雅了不少。